外面的助教有人喊道：“弄死他！”</p>
贾平安按着刀柄，外面，包东等人在靠近。</p>
那人喊道：“上啊！”</p>
可没人上前。</p>
一群懦夫！</p>
贾平安拿起铁棍，用锤子敲击铁套，可却纹丝不动。</p>
“铁套冷却后会缩，于是箍死了铁棍，这便是热胀冷缩，但凡是铁匠就没有不知道的。但他们却不知道原理。而物理就是在分析研究这些道理。”</p>
“武阳侯，这是为何？”</p>
有学生问道。</p>
这个捧哏不错。</p>
贾平安说道：“新学认为，每一种物质都是由细小到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组成。咱们看着苍蝇觉着不怎样，可把苍蝇捉了来，凑拢一看，会发现苍蝇的身上有许多细微的东西……但若是有东西能再细看呢？人类最大的错误就是以为自己的眼睛能看到世间最细微的东西。”</p>
“那些细微的东西组成了铁，无数铁被打造成了铁套，给铁套加热时，里面那些细微的东西在动，越动越大……最后铁棍就能轻松穿过去。”</p>
“这不是虚无缥缈的什么做人的道理，而是对国计民生大有好处的东西。”贾平安说道：“你等想想，若是用铁棍和铁套来做大车的轴和套子如何？”</p>
一个学生欢喜的道：“我想到了，若是如此，铁套和铁棍冷却后就会牢牢的贴住，如此自然稳当。”</p>
“妙啊！”</p>
贾平安侧身看着那些助教，“谁能和贾某论道？”</p>
“别弄什么做人的道理。”贾平安真的厌烦了这些人，“整日就琢磨这些，于国何益？做人做人，头发都白了还在琢磨如何做人，到了棺材里还在琢磨着如何做人……</p>
诸位，醒一醒，这世间不太平，你等想着如何做人，吐蕃、突厥、高丽……他们在琢磨着如何杀人！你等琢磨一辈子做人的道理，谁在保护你等？”</p>
若是百家并行存在，这个大唐会是什么样？</p>
墨家打造工业，纵横家琢磨外交……</p>
每一门学问都有自己的存在理由，而儒学就特娘的敢吹逼，说自己包打天下！</p>
贾平安一字一吐的道：“就在你等孜孜不倦琢磨着如何做人时，农户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缴纳的粮食养活了你等。</p>
那些将士抛头颅，洒热血在保护你等……</p>
贾某并非反对琢磨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等，世间诸多豺狼，若是琢磨做人的道理能让豺狼束手也就罢了，可能让豺狼束手的唯有刀枪。</p>
可如何能让刀枪更锋利？这是杂学。如何能打胜仗，这也是杂学……如何能增收，这是杂学，如何能让建筑更加固，这同样是杂学。”</p>
贾平安深吸一口气，喝骂道：“就是你等最看不起的学问在养活你等，在保护你等。你们特娘的被保护的最好，被养的最胖。</p>
做人要有良心吧，可你等一边吃的脑满肠肥，坐在家中安然无恙，一边却在鄙夷着这些保护你等的学问和人，你们特娘的是豕吗？豕每日看到主人家拎着木桶来了都知晓叫唤，若是叫骂一个试试？可你等就敢叫骂！”</p>
“这是什么？”贾平安骂道“这是无耻！”</p>
他走下讲台，缓缓出去。</p>
包东刚想动，一群学生冲了过来，挡在贾平安的身前。</p>
“让路！”韩玮冷冷的道。</p>
“你……”肖立脸颊颤抖。</p>
“请让路！”</p>
学生们自发的为贾平安开道。</p>
……</p>
“陛下。”</p>
王忠良进来，“国子监祭酒肖博求见。”</p>
“何事？”</p>
李治抬头。</p>
边上的宫女上前，递上了手巾。</p>
在冰水里浸泡过的手巾捂在额头上，顿时一阵轻松。</p>
王忠良去打听了一番。</p>
“陛下，贾平安大闹国子监，一番话激怒了诸多助教，如今国子监群情激昂……”</p>
“他有这般大的本事？”</p>
李治倒也好奇，“他说了什么？”</p>
这个皇帝不喜欢儒学，但终归儒学是这个大唐的根基。</p>
“……他还说农户耕种养活了那些人，将士们浴血奋战保护了那些人，可……”</p>
“可什么？”李治真心不喜欢儒学，但却也知道儒学对帝王的辅助作用。</p>
“嗯！”</p>
李治只是轻哼，王忠良却身体一震，“他说杂学能增收，能让将士们打胜仗……如此儒学就不该吃着杂学弄的粮食，被杂学保护着……却叫骂杂学。他还说……”</p>
“他还把那些人比作是了豕，不，说连豕都不如，豕在主人喂食时还知晓献媚，那些人只知晓叫骂。”</p>
李治沉默。</p>
王忠良心想贾平安这下算是彻底的激怒了国子监，接下来就会引来狂风暴雨。</p>
陛下也会愤怒吧。</p>
李治突然笑了。</p>
“前汉时儒生只是在御座之下献媚之辈，后来学儒学的多了，为儒学说话的人也多了，于是渐渐出头。所谓废黜百家就是这个意思，你只能学儒学。”</p>
李治惬意的道：“朕看重的是能吏，而非什么自称的大儒。朕看过许多大儒，说起儒学来滔滔不绝，可做事却一事无成。看看那些臣子，但凡有本事的，谁会一心抱着儒学不放？”</p>
王忠良想了想，还真是。</p>
比如说李勣，比如说当年的李靖……</p>
“那些世家门阀学问传家，可那是什么学问？若是儒学传家早就灰飞烟灭……世家门阀的学问让人垂涎的地方就在于做事的法子，以及如何为官的经验。所以他们的子弟一出来就能出类拔萃……别人还在琢磨如何做官，如何做事时，他们早已轻车熟路了。”</p>
李治突然笑了笑，颇为轻蔑的道：“为何那些学问不能入儒学？皆因大多不足为外人道。那些人一边说着漂亮话，把自家打造成了君子，希望天下人都去学着他们的道理做那等安分守己的所谓君子，自家家传的学问却都是功利。</p>
别人变老实了，他们却不老实……这个天下，终究是老实人吃亏，不老实的反而扶摇直上。”</p>
是啊！</p>
王忠良也心有戚戚焉，李治见了就问道：“你难道也有话说？”</p>
王忠良感慨的道：“奴婢就是个老实人，幸而陛下仁厚，否则哪有奴婢今日的好日子。”</p>
这个马屁不错，李治受了。</p>
“贾平安……”李治沉吟着。</p>
武阳侯这些话算是说到了陛下的心里头，该被赏赐吧？</p>
王忠良暗自艳羡。</p>
“朕记得滕王前日禀告，说吐蕃那边的生意越发的好了，可货物却不够，让贾平安去看看。”李治淡淡的道：“儒学朕看不上，新学朕也看不上，不管什么学问，能帮助大唐强盛的才是好学问。”</p>
老实人王忠良耿直的道；“陛下，可有人说儒学能帮帝王治理天下呢！”</p>
“治理天下？”李治的眼中多了讥诮，“所谓儒学助帝王治理天下，乃是武帝时弄的噱头，不过是想神话帝王罢了。哪些人传播那等帝王至高无上，天下人皆该低头的学问。天下人都低头了，自然就好治理了，帝王也无需担心有人造反……可黄巾之乱哪来的？汉末三国混战时，忠心何在？”</p>
他哂然一笑，“皇帝喜欢用儒学来让天下人低头……朕却喜欢用疆土，用大唐的赫赫威名来让自己标榜青史！”</p>
……</p>
“货物不够？”</p>
贾平安才将去了国子监砸场子，堪称是酣畅淋漓，结果回来就接到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p>
人渣藤已经要疯了。</p>
“缺酒！”</p>
人渣藤兴奋的道：“去年冬季咱们走私了些酒水去吐蕃和高丽，那些人欢喜的不行，有多少要多少，可……”</p>
“那就卖。”</p>
贾平安觉得这不是事。</p>
李元婴甩甩头，“先生，我也想卖，可没酒了。咱们这边搜罗了酒水走私，长安……先生你去平康坊看看，都有人叫骂了。”</p>
那么牛逼？</p>
走私这档子事儿贾平安没怎么关注，没想到竟然做大了。</p>
他去了铁头酒肆。</p>
“酒水涨价了。”</p>
天气暖和了，许多多的蛇头又能看到了。</p>
“他们说有人大批收购酒水，不知弄到了哪去。”</p>
“有人喝酒厉害。”贾平安睁眼说瞎话，“那个……多多啊！回头我这边给你多弄些。”</p>
许多多喜滋滋的道：“多谢武阳侯，若是如此，我这里的生意定然能压过他们。”</p>
贾平安又去了苏家。</p>
大舅兄苏能是卖酒的，正好了解情况。</p>
“是涨价了。”苏能看着依旧是混社会的模样，“说是酒水好卖，可朝中干涉……说是长安粮食不够吃，限制酿酒。”</p>
长安的粮食确实是不够吃，否则李治也不会拖带着家小去洛阳就食。</p>
难怪李元婴对此束手无策。</p>
“舅兄你如今都改头换面了，怎地还是游侠儿的模样？”</p>
苏荷没心没肺，贾平安就代表她来关切一下娘家。</p>
隔壁屋子里传来了苏香的声音，“大兄就是喜欢做游侠儿。”</p>
苏能骂道：“回头捶死你。”</p>
苏香倔强的道：“威武不能屈，你打死我我也要这般说。”</p>
苏能冷笑道：“回头扣你的零用钱，让你出门没办法讨好那些小娘子。”</p>
屋里安静了。</p>
果然，威武不能屈，但富贵却能淫。</p>
贾平安笑着准备回去，苏能问道：“那个……平安呐！大娘子在家中如何了？还有兜兜……”</p>
在贾平安和苏荷成亲后，苏能大概觉得自己的身份不好，所以没怎么去贾家。</p>
贾平安笑道：“我说了没用，舅兄只管去自己看。”</p>
苏能犹豫，贾平安说道：“兜兜越发的有趣了。”</p>
“那个……晚些我去看看。”</p>
贾平安回去让李元婴按照程序上疏。</p>
“请求拨给粮食。”</p>
李元婴苦笑，“必然是不给的。”</p>
“上了再说。”</p>
贾平安觉得这话有歧义。</p>
随后李元婴上疏。</p>
奏疏在门下就被打了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