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内，女服务员也客气说道：“先生，您一个人吃的话，菜有点多了。”</p>
“这个套餐是4人套餐，其实您大可不必点套餐，这样吃不完也不会浪费。”</p>
“不多不多。”男子彬彬有礼，也是对着女服务员淡笑着说：“我今天终于还清了所有债务，就想来餐厅庆祝一下。”</p>
“哦？”闻言男子说辞，女服务员也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又是微微一笑：</p>
“那今天这么开心的日子，您应该叫上家人朋友一起庆祝啊。”</p>
“家人？朋友？”男子惆怅了几秒，不由摇摇脑袋：</p>
“自从破产之后，家没了，朋友也没了，哪还有什么家和朋友？”</p>
“对不起先生。”女服务员感觉是有冒犯到他，赶紧鞠躬道歉。</p>
“没事没事，你赶紧去上菜吧。”男子非常大度，显然并不觉得有多尴尬。</p>
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看着窗外的风景，似乎无债一身轻。</p>
而女服务员也是点了点头，直接转身离开了。</p>
然而这一切，都被拥有大师级观察力的顾晨听见。</p>
也从这男人的说话声中，顾晨也瞬间记起，这就是在沙市海岛上，那位为了230元的餐费而斤斤计较的中年男子。</p>
“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他？”想起当时在沙市渔民餐厅碰见男子的样子，顾晨也是不由笑出了声。</p>
卢薇薇见状，也是一脸疑惑，问顾晨道：“你笑什么？那人你认识？”</p>
“认识，几天前我们还见过。”顾晨说。</p>
卢薇薇瞥了眼楼下的男子，也是好奇说道：“刚才听他说什么还清了债务，一个人在这吃饭庆祝，还没什么家人和朋友，也怪可怜的。”</p>
“卢师姐也听见了？”顾晨有些惊讶。</p>
卢薇薇的听觉能力，现在已经远超自己的想象。</p>
而卢薇薇则是一脸得意：“本小姐的听力好得很，我说顾师弟，你觉得我们要不要跟他一起吃饭？”</p>
“一起？你不介意？”顾晨问。</p>
卢薇薇摇摇脑袋：“这有什么介意的？正好他也没有家人和朋友相伴，你既然认识，不妨请他上楼一起吃饭，正好他点的是4人套餐，一个人肯定吃不完的。”</p>
“我们的双人情侣套餐，我估计分量肯定是不够吃的，这样一来，不是可以优势互补吗？”</p>
顾晨：“……”</p>
感觉闹了半天，卢薇薇是在打那名男子套餐的注意。</p>
想想之前在沙市渔民餐厅匆匆一别，也不清楚当时那名男子什么情况。</p>
而他现在也是一个人，不如叫过来一起吃饭，便也答应道：“行吧，那就请他上楼一起吃饭。”</p>
“嗯。”卢薇薇默默点头，瞥了眼从身边路过的服务员，赶紧叫道：“服务员。”</p>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女服务员十分客气，也是走上前询问情况。</p>
卢薇薇指了指楼下的男子，提醒着说：“那人我们认识，看他一个人在那吃饭，你帮我们打声招呼，看看他愿不愿意上楼跟我们一起吃？”</p>
“又或者，我们下去跟他一起吃？”</p>
“原来是这样啊？”由于刚才就是这名女服务员在招待楼下的男子，因此卢薇薇这么一说，她立马心领神会，赶紧答应道：</p>
“那行吧，我这就去跟那位先生说一下，看看他那边怎么说。”</p>
“有劳了。”顾晨说。</p>
女服务员默默点头，转身离开。</p>
没过多久，顾晨和卢薇薇便在二楼看着一楼的女服务员，跟男子一阵解释，并指了指二楼方向。</p>
男子瞬间二人望去，但由于角度问题，并不能看清顾晨的样貌。</p>
但男子同时却也很惊讶，默默点头之后，直接站起身，跟着女服务员一起上楼。</p>
见状，顾晨这才淡淡一笑，跟卢薇薇解释说：“他已经上楼了。”</p>
“那我跟你坐一起吧。”卢薇薇闻言，立马站起身，让出自己的座位，而选择跟顾晨坐在一排。</p>
而那名中年男子，则跟着女服务员，直接来到了顾晨跟前。</p>
“先生，就是这两位客人说，跟您认识，让您过来一起吃饭。”</p>
女服务员介绍之后，直接让出一个身位。</p>
起先男子见到顾晨，似乎也是一头雾水，有印象，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p>
但顾晨却是主动开口提醒着说：“我们在沙市，渔民饭店见过的。”</p>
“哦，是你啊？”男子在得到提示的同时，瞬间恍然大悟，当即咧嘴一笑：</p>
“没想到，我们能在这里碰面？”</p>
“我也觉得很奇怪，请坐吧。”顾晨伸手，示意让男子坐下。</p>
男子也是默默点头，欣然接受，随后瞥了眼女服务员道：“这两位有没有点餐？如果没有，那我点的套餐正好合适。”</p>
“不好意思先生，他们二位先来，已经点好了情侣套餐，所以是不能退的，而你刚才点的4人豪华套餐，我也已经报给后厨了，应该是已经开始下锅了，也是不能退的。”</p>
“好吧。”感觉有些草率了，但男子还是不介意道：“那你们待会把我点好的菜肴套餐，都送到这里来吧。”</p>
“可以的。”女服务员默默点头，也是带着微笑离开了。</p>
男子看着顾晨，也是笑脸盈盈，有些尴尬：“实在不好意思，当初在沙市，还劳烦你们替我付钱。”</p>
“刚才听说你刚把所有债务还清？”顾晨说话之间，直接拿起桌上的茶杯，给男子倒上一杯茶。</p>
男子也是默默点头，自嘲的笑笑：“是啊，难得把这些年欠下的债务，终于还清了。”</p>
“那天在沙市，我还欠债2万多，手里能够支付的现金也不多了。”</p>
“好在那批水产出货之后，商家也结清了货款，我不仅把这些年欠下的所有债务都还清了，还有5000多块的结余，我高兴啊。”</p>
说道兴奋处，男子的眼眸却渐渐湿润起来，不由捂住口鼻，强忍着激动。</p>
顾晨见此情况，也是赶紧道：“那恭喜你，终于不用在背着债务过日子了。”</p>
“是啊。”男子哽咽了一声，也是深呼一口气，如释重负道：“如今我终于可以挺起胸膛，再也不用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了。”</p>
“这些年，我算是明白了很多，那些打不倒我的，终将让我更加强大。”</p>
“没错。”顾晨见男子一脸释怀，也是不由分说道：</p>
“喷泉之所以漂亮，是因为它有压力，瀑布之所以壮观，是因为它没有退路，滴水之所以可以穿石，是因为它贵在坚持。”</p>
“那些打不倒你的，终将让你更加强大，谁不是一地鸡毛呢？只有穷一次才能看清楚身边的人。”</p>
“对。”男子听闻顾晨的说辞，也是狠狠点头，确认着说：“男人的心酸谁能体会呢？无债一身轻。”</p>
“我很珍惜落魄时的所有一切，因为这一切都是真的。”</p>
深呼一口气，男子努力平复下心情，也是抬头看着顾晨和卢薇薇道：</p>
“其实在几年前，我就想过，如果有一天我把债务还清了，我一定要点自己喜欢的菜，好好坐下来，想想这些日子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我要一个人好好庆祝一下。”</p>
“这些年，没钱的日子，亲戚朋友都离我而去。”</p>
“你很棒。”卢薇薇见男子还有这么悲惨的经历，也是不由竖起大拇指道：</p>
“这些年我也见过不少人，也让我知道，人生多苦难，所以我从不羡慕那些风光，反而那些从低谷时期总有一颗向上的心，百折不挠的人更让人佩服。”</p>
“哈哈。”听着卢薇薇的安慰，男子显然非常开心，也是点点头，淡然说道：</p>
“其实，我的身边也曾有过很多朋友，可当你的人生走入低谷的时候，你会发现，世界都安静了。”</p>
“因此你却拥有了一双透彻的眼睛，让你能够看清身边的虚伪与势力。”</p>
顾晨默默点头，附和着说：“所以《史记》中有一句话说的就很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p>
“其实人的一部分能力是会消失的，比如没有人捧场的幽默，不被欣赏的自信，还有得不到认可的自己。”</p>
“当这些能力被心酸和新的能力代替，新的能力就是保护自己。”</p>
“对。”男子拿起茶杯，轻轻抿上一口，也是调侃的笑笑：</p>
“小伙子，你知道吗？当年我上大学的时候，每次遇到乞丐，我或多或少都会给钱。”</p>
“那时候朋友都说我傻，可我说，如果那个乞丐是装的，我也就损失那几块钱，可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帮到他了。”</p>
“那时候我不觉得自己善良，就觉得是本性使然。”</p>
“我们曾经如此期待他人的认同，可到最后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与他人毫无关系。”</p>
“深有体会。”顾晨默默点头，也是认可的说：“所以还是要有更多的，相互的社会支持以及包容，这样才能激发更多的力量。”</p>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知道大哥你的怎么负债的？你这些年经历了什么？”</p>
这边顾晨话音落下，坐在对面的男子，却突然沉默了起来。</p>
似乎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人在提及自己的过去，被顾晨突然提及，男子也是不好意思，摇摇脑袋：</p>
“我一个欠债的人，有什么过去啊？过去的我已经死了。”</p>
“大哥，欠债又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已经还清了债务吗？”</p>
卢薇薇感觉男子还是心理负担太重。</p>
虽说现在已经还清了债务，但男子似乎还是对于自己负债的过往耿耿于怀，难以释怀。</p>
顾晨见状，也是附和着说：“没错，就拿我国来说吧，大概有1700万的欠债的人。”</p>
“当然，这里面有我们所说的，是故意欠债不还的老赖，也有诚信而不幸的欠债的人，由于各种原因，可能没有能力去还这个债。”</p>
“但是最重要的是诚信，你这些年来，能一直努力还债，可见你还是不错的。”</p>
“哈哈，谢谢。”得到顾晨的认可，男子似乎也开心了许多。</p>
对于两位陌生人，能够邀请自己一起来这里吃饭，男子也是深呼一口气，这才与二人交流起来：</p>
“首先，我非常感谢二位，能把我当成朋友。”</p>
“你们要知道，5年前，我因为过度自信，导致公司陷入危机。”</p>
“当年我经营着一家机械厂，可谓风光无限，不仅有业内顶尖的技工专家，还有顶尖的谈判专家。”</p>
“在业内各种参展上，也是拿到订单无数。”</p>
“但人在走上巅峰之后，都容易骄傲自满，我也难逃这种魔咒，开始对下属各种牢骚。”</p>
顿了顿，男子又道：“后来发现，我的副总竟然背着我，私自收受材料供应商的巨额回扣，导致我们的设备在几次交货之后，出现严重的质量问题。”</p>
“原本我是想报警的，可是念在副总跟随我多年，所以一气之下，将他踢出公司，也顺便收回了当年允诺他的公司股份。”</p>
“那后来呢？”卢薇薇问。</p>
男子摇摇脑袋：“可能是我太天真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副总离开公司之后，又跑去竞争对手那边。”</p>
“不仅高薪挖走了我的技术主管，还把我的销售团队全部挖走。”</p>
“一时间，厂里面对各种危机，各种违约，导致公司难以生存。”</p>
“可当时因为我盲目乐观，持续扩大生产规模，导致公司大幅负债。”</p>
“当年我不需要借款，银行都追着让我借款，为了帮助他们完成任务，我也加大了贷款力度。”</p>
“可后来他们发现我公司出现危机，无法维持运转的时候，我的各种贷款也中断了。”</p>
“没有持续的资金输入，我只能将名下几套房子一起卖掉，可我爱人当时已经心灰意冷，感觉我再也站不起来了，所以果断选择跟我离婚。”</p>
说道这里，男子痛苦不已，也是摆了摆手，强忍着情绪，继续说道：</p>
“可即便我倾家荡产，也根本换不起那些原材料的债务。”</p>
“当年生意好，各大材料供应商都给我铺货，先拿货，等产品生产出来，卖掉之后再给钱。”</p>
“有的甚至一年一结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可后来资金链断裂的消息，在整个行业越穿越大。”</p>
“问代理商要钱也难了，被材料供应商和银行追债也越来越多了。”</p>
“最后，什么家人亲戚朋友，见到我就跟老鼠见猫一样，我仿佛感觉自己整个世界都清静了。”</p>
“所以，这些年你都一直在努力还债？”顾晨问。</p>
男子狠狠点头：“我没办法，所以我到处躲债，为此每天东躲XZ，几次被债主看见，围着就是一顿暴打。”</p>
“虽然我承诺过，我欠他们的钱，将来我会一分不少的还给他们，但是没有人能够相信我，相信我能够咸鱼翻身。”</p>
深呼一口气，男子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p>
这时候，顾晨和卢薇薇点好的情侣套餐，也被服务员端上了餐桌。</p>
卢薇薇赶紧提醒着说：“你先别激动，吃点东西再说吧。”</p>
话音落下，卢薇薇给他递上一双筷子。</p>
男子也是默默点头，也是不由分说道：“当年我走到哪，被债主打到哪，不管我如何将资产变卖出去，不管我如何每天蹲在那些代理商门口要债，我还是欠着这些供应商几百万。”</p>
“在这个社会，到我这个年龄，欠几百万的债，还没有任何本金，想翻身，比登天还难。”</p>
“那你又是怎么还清的债务？”顾晨将一条小黄鱼，夹到男子的碗中，也是十分好奇。</p>
男子则是咧嘴笑笑：“那就只有一条路，就是‘闯’。”</p>
“闯？”闻言男子说辞，卢薇薇眉头一蹙，弱弱的问：“你该不会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吧？”</p>
“不，绝对不会。”</p>
男子摆摆手，直接反驳着道：“我这辈子，就算人生糟糕透顶，我也绝对不会去做违法乱纪的事情。”</p>
“我所说的‘闯’，是去国外闯到，是去欧洲。”</p>
“因为我听说，欧洲那边的捕虾很赚钱，加上当年我爷爷辈，就一直是以捕鱼为生，所以我对这个行业非常感兴趣。”</p>
“后来通过打听，又去问了一些行业内的朋友，所以就凑齐了最后一点本钱，趁着那帮债主还没去法院起诉我，赶紧拿着最后一点继续，前往了西欧。”</p>
“在那里，我凭借自己精通水性，肯吃苦，给一位老板做水手出海。”</p>
“在那里工作，我也收获了人生第一桶金，但这远远还不够。”</p>
“后来我干脆直接利用我赚来的资金，主动承包了一条捕虾船出海。”</p>
说道这里，男子嘴角不由微微扬起，也是回忆着说：</p>
“在西欧那边，大虾的价格，要比螃蟹高很多，可能是运气好，那段时间，每次出海都是满载而归。”</p>
“那时候也不管不顾，感觉是赚疯了，完全无视当地的法律法规，没有将不达标的小虾放回大海。”</p>
“后来也因为某些资质的原因，还被当地管理部门警告处罚，因为我根本不太清楚，原来他们那头，捕虾还要用尺子量，太小的龙虾需要放回大海。”</p>
“一旦上岸，拿到市场上进行销售，那么将面临监管部门的处罚。”</p>
“所以你又没钱了？”卢薇薇说。</p>
但男子却是摆摆手，淡笑着回复：“不，这次不一样，我运气不错，虽然几次都是大虾小虾一起捕上船，也违规销售体格较小的龙虾。”</p>
“但也通过一些特殊渠道，将这些原本需要放回大海的龙虾卖了出去。”</p>
“前次被监管部门口头警告，象征性的交完罚款，但是后几次，因为捕获数量实在太多，导致许多同行的不满，因为这涉嫌违法当地的海捕法律条文。”</p>
“但是我已经赚够了，感觉拿着这些钱，我完全可以当做生意的本金，重整旗鼓。”</p>
喝上一口卢薇薇倒上的饮料，男子也是咧嘴笑笑：“所以，我把那艘能够我带来好运的渔船，重新转租了出去，我全身而退，赚几十万。”</p>
“之后我便回到国内，开始在沿海一带租下市场，经营水产批发。”</p>
“因为我出海轻快，又主动跟许多地区的渔民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因此对市场行情的掌握，远超一般人。”</p>
“在这接下来的几年内，我通过批发水产，渐渐赚了几百万。”</p>
抬头看了眼顾晨，男子也是实话实说：“而那次在沙市，是我还清债务前的最后一次批发海产。”</p>
“我在那儿订购了一批海产品，发到粤省，今天下午，也终于收到了应得的货款。”</p>
吸了吸鼻子，男子也是难掩激动之色，心酸的笑笑：“所以，我直接联系到最后一个债主，主动将当年欠他的原材料尾款，全部打了过去。”</p>
“至此，我还清了所有债务，还剩下5000多的结余。”</p>
“可我现在在海产行业内建立起来的销售渠道，已经让我可以游刃有余，东山再起，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