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章 伏笔(2 / 2)

修洛特茫然失神,低声自语。他很想立刻起身,去蒙特苏马宫寻找老师兼好友,把自己真诚的心意讲明。身体却又如同被土中精怪控制,坐下生根,竟然无法站起。</p>

看着一时难以接受的修洛特,大祭司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握住了少年的手掌。</p>

良久后,修洛特才长长叹息,再次面露坚毅。</p>

“祖父,阿维特...吉利姆是如何与您商议的?”</p>

大祭司平静地看着少年,目光中带着深藏的不舍。</p>

“今日祭祀后,我们又商议了一次。虽然具体的细节还未确定,但已经定下大致的时间与地点...</p>

一两年内,你会以王室继承人的身份,分封外藩执掌一地,最迟二十岁和公主成婚。如无军事召集,分封外藩时不可私自回归。几年后,只要我去往神国,你就可以重返湖中都城。”</p>

听到这里,修洛特再次面露震惊。他看着祖父,用力的握紧对方的手,罕见的露出了几许惶恐。</p>

“祖父,你的身体...”</p>

大祭司温和地笑了笑,再次揉了揉少年的头发。</p>

“我的孩子,你放心。这身老骨头虽然已经不太利落,但是应该还能撑到你和公主成婚。那时候,我也可以放心地去见主神,重会先君...”</p>

接着,大祭司没有停顿,认真的继续讲述。</p>

“分封的地点我有过仔细的考量...两周前,吉利姆就问过我北方的希罗特佩克城如何,被我直接拒绝。</p>

希罗特佩克邦离湖中都城只有四五百里,信使走水路只要数日,附近都被都城紧紧控制在手中。那里久经战乱,早已经人烟稀少,田地荒芜。它的东方是忠诚的瓦斯特克臣属,西方是顽强的奥托米山民,更北方到处是桀骜不驯的犬裔,并没什么发展空间。</p>

至于东方,我自然也不会让你深入特拉斯卡拉人之后,在托托纳克人的海岸城邦处立足,那里太过凶险...唯二的选择便是南方和西方。</p>

南方米斯特克人的土地虽然富庶,却只是苟安之地。那里局势复杂,当地部族相互勾连。虽然经历联盟数次讨伐,但总是叛降不定。更南方的萨波特克人则更加不稳。</p>

只有西方的米肯却之地,塔拉斯科人的领土,才是能够成就大业的地方!塔拉斯科人的都城钦聪灿距离联盟六七百里,没有直接的水路连接,联盟鞭长莫及。</p>

那里有富庶的帕茨夸罗湖区,可以仿照联盟,修建大规模的高产奇南帕;那里有大量的露天铜矿,可以打制青铜装备,训练强大的军团,也可以制作铜器发展贸易;那里到处都是适合扩张的领土,西方和北方的特斯克人的联盟松散软弱,南方稍东的特拉帕尼克人同样弱小无力...</p>

你不是一直对科利马邦念念不忘吗?从钦聪灿出发,西行七百里,便是科利马邦。如果征服了勒曼河最西南处的查帕拉湖区,从那里南下,不过两百多里,就可以抵达科利马邦的腹地。如果那里真有什么‘改变世界的大铁矿’,这便是唯一征伐那里的办法!”</p>

说到这里,大祭司再次摸了摸修洛特的头,语气沉重,意味深长。</p>

“我的孩子,遥远意味着自治,湖区代表着人口,铜矿能变成武力,扩张便拥有未来!分封在米肯却之地,你就有了经营的根基。如果数十年内国王仍在,你无法更进一步,统帅联盟...那么,你便控制此地安坐,这样后退一步,依然可以割据天下,等待时机!”</p>

听到科利马邦,想到科利马大铁矿,修洛特精神一振。他收束了所有起伏的情感,专心致志的沉思。片刻后,少年才沉声询问。</p>

“分封在此处...吉利姆难道不担心,我们的家族未来在西方坐大,和联盟离心?”</p>

大祭司轻轻失笑,神色复杂地摇头。</p>

“我们本就是王室分支,又如何能与联盟离心?最多不过与王室主支分立东西。一旦征服塔拉斯科,帕茨夸罗湖区距离都城七百里之远,信使来回接替奔跑,最快通讯也要二三十日。联盟必须分封藩王,才能稳固当地。</p>

而分封你在这遥远之处,避免都城内的权力斗争,把继承问题留待将来。对王室主支而言,这是一棍打死两只野兔,自然是愿意的。</p>

更何况,现在的塔拉斯科联盟兴盛无比,拥有足足五万武士,能动员十万民兵,还能征调附庸的特斯克人部族。想要完全征服这里,便需要动员整个联盟,以举国之力进行西征。两支王室、大小贵族、内外祭司、直属和城邦的武士...所有的力量都要动员起来。</p>

我们需要负责北路军。这一次也是要召集所有的支系贵族,拿出圣城的全部积累,动员祭司团的神庙武士,倾尽全力的出战。这许诺的封地,是要用武士的鲜血来换的!”</p>

说到最后,大祭司的话语里满是慷慨豪迈。他的眼中扬起自信的神采,如同回到了斗志昂扬的年轻岁月。然而,这年迈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胸中的雄心壮志。片刻后,他就弓下腰,用力的咳嗽起来。</p>

修洛特连忙起身,帮大祭司揉搓胸背,顺平气息。然后少年端来杯水,让祖父润了润喉咙。</p>

好一阵子,大祭司才声音沙哑的发话。</p>

“今天的新年祭祀很顺利,规模浩大,震慑诸邦。看起来,今年各邦的贡品应该不会出问题。两次祭祀后,联盟的数万军团士气正高。他们会继续等待两月。等到诸邦贡赋上缴完成,再决定征战目标。</p>

这一次,南方各邦只要不出大的乱子,联盟都会暂时放过。真正的西征会在秋收后开始。但到了四月份,直属武士们就会大规模集结,威压塔拉斯科人的边境,逼迫他们动员戒备。从而消耗他们的粮食,破坏他们的春耕!</p>

我们有万顷奇南帕,可以在农耕时发动部分大军,破坏各邦国的农业生产,这也是诸邦畏惧我们的原因。</p>

我的孩子,到时候,你需要率领数千精锐,大部分水师,提前在北方勒曼河寻址扎下据点,反复袭扰塔拉斯科人的北方。如果水师能深入奎采奥湖,就可以完全破坏塔拉斯科人北部数邦的耕种,制造出数十万流民,大量消耗他们的粮食和人口,削减他们的战争潜力!</p>

这样能让北路军秋后的征讨更加容易,但是你要量力而行,尤其需要依靠水师。”</p>

听到破坏春耕的计划,修洛特默然点头。奥托米人的惨烈再次浮现在他脑海中,少年微微闭目,再睁眼已是心坚如铁。</p>

大祭司继续喝了些水,歇息片刻,吩咐起另一件要事。</p>

“这次乌格尔从希罗特佩克回来,讲了讲北方重镇的情况。如果他所言非虚,你建议过的各阶层分开处理应该十分有效,可以在征服的地区推广。精神瓦解后的奥托米武士,一旦皈依就变得颇为虔诚,是祭司团可以有效控制的力量。</p>

两天后,长者会把特斯科科的两千小贵族和武士们改易流放到北方重镇,我会让乌格尔再次带队北去,顺便带上丰厚的礼物,送给王室贵族奥塞洛尔。奥塞洛尔即将担任希罗特佩克的新城主,乌格尔和他素来交好。</p>

等四月份你带兵北去,先去会见奥塞洛尔,尽量和他建立联系,或者让别人认为你们建立了联系。同时,你去看看四千奥托米武士的情况,如果这只军团可堪一用,就整训一二,收入秋收后的北路军。</p>

北方重镇位置特殊,这将是另一个伏笔!虽然,能用上的几率不大...”</p>

闻言,修洛特伏地行礼,躬身应诺。他思索着西征的计划,心中慢慢燃起斗志。</p>

直到夜色深深,大祭司终于把重要的事情全部吩咐完。他的脸上已经是遮掩不住的疲态。少年上前两步,搀扶着祖父去卧室休息。没多久,祖父就沉沉睡去。在睡梦中,他仍然时不时的皱起眉头。</p>

修洛特看着睡不安稳的祖父,轻轻叹了口气。素来刚强的大祭司,此时不过是一个苍老枯瘦的凡人,肩上是联盟与家族的重担,生命如同风中的烛火。</p>

默然片刻,少年才无声离开。他走到庭院,站在幽冷的月光下,看向遥远的群星。这一夜过来,他心绪万千。先是柔情如水,然后守护如山,时而担忧如风,时而炽热如火。百种滋味涌上心头,却是难以开口,许多表情变幻在脸上,最终归于平静。</p>

良久之后,夜风吹过,修洛特身上微寒。他紧了紧身上黑色的长袍,淡然一笑。</p>

“天凉了,却是好个秋。风起了,也该云飞扬~”</p>

少年便向群星点点头,转身前去休息。这一夜安睡无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