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安营(1 / 2)

楚臣 更俗 9063 字 2019-10-03

 看着李秀萧索有些佝偻的身影,温暮桥禁不住一叹,说道:“李郡王后人,怕是要泯然众人矣!”

虽说韩道铭出面保下李家,之后又千方百计的促成李家人流放下蔡,温暮桥自然知道韩谦还是想用李秀,但看李秀这样子,不仅有些悲观。

“李秀受此打击,意气消沉是难免的。而棠邑军这次北上,倘若不能收获可观的战果,即便不遭受惨败,我们与寿州军的攻守之势也会发生逆变,下蔡将成为双方拉锯攻夺最为激烈的地区李氏及家兵子弟家小五六百口人,都被我扔进这片或将注定血腥之地,确实难以叫他振作起来,”

韩谦看着李秀远去的身影,平静的说道,

“不过,李郡王的子嗣,意志应该没有那么容易磨平掉,或许他心里对我多多少少还有着怨气未消的!”

“要不是你,我看沈相与杨致堂都有可能血洗李家立威,他心里还能有怨恨?”冯翊撇着嘴,不屑的说道,“即便他此时回过味来,猜到我们之初就有引蛇出洞之意,但难道他还能将李家落到如此地步怨恨到我们头上来?李秀真要如此不识好歹,那如温公所言,李郡王后人真是要泯然众人了。”

“是怨气,而非怨恨,”韩谦纠正冯翊的字眼说道,“在李秀眼里,或许我还是用阴谋胜过阳谋之人,他心里还有那么一丁点的骄傲没有磨平吧!”

韩谦跟温暮桥、郭荣说起当年在广德与李遇相见时的情形,说道:“李郡王病逝前曾说及想安葬于广德城南,李秀最终还在李郡王病逝,将其葬到他当时驻守的金钟岭李秀心里终究是跟李郡王都憋着劲呢。”

温暮桥却是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桩秘辛之事,细想其中的三味,说道:

“想当初李郡王权倾天下之时却激流勇退,大楚臣民或赞其仁德忠贤,但临晋侯当年才三十出头,李秀更是有后起名将之誉、十七八岁正值年少最风光、得志之时,却不得不随李郡王隐退山林,心里怎么都不可能甘愿的。这么说来,李秀违拧李郡王的遗愿葬其金钟岭,之后与昌国公、吕轻侠走得那么近,以及此时这般模样,心里还真是最初憋着的那股劲未消啊而等他真正识得大人胜过他人之处,大人便又得一良将。”

“……”韩谦笑了笑,看盯着李秀身影颇有所思的曹霸说道,“李秀意志消沉,是料得下蔡必有血战要打,你要是不嫌弃从队率兵头改过悔新,可与李秀一起去找冯宣……”

只要能上战场冲陷阵,曹霸都不嫌弃做个士卒,但想到要与李秀共事,甚至想到李秀初到下蔡,就得任县参事,说不定等到敌军真杀到下蔡城下,大人就要任他担任县尉,自己只是一个县兵乡勇队率,岂非要听他的号令?

想到这里,曹霸由不得讨价还价起来:“大人要不叫我追上咱家温爷,给咱家温爷扛大旗去?”

“你这混帐家伙,要是连一队兵卒都带不好,这辈子都会叫李秀瞧扁了。”温暮桥喝斥道。

“谁说我连一队兵卒都带不好,我也曾是都虞候,手下带过三千健儿,杀得李知诰哭爹喊娘。”曹霸不服气的说道,但看到温暮桥吹胡子瞪眼,又赶紧灰溜溜的跑下崖头追李秀而去。

韩谦哈哈一笑,说道:“曹霸这样的勇将,温博能用好,却不知道李秀能不能用好温大人不介意我将他塞给李秀操练吧?”

“曹霸与李秀二人能做到刚柔相济,对他们二人都有大好处。”温暮桥说道。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吧。”韩谦负手身后说道。

…………

…………

“李秀!”

“怎么,还有什么事情?”李秀疑惑的看着曹霸从后面追过来,疑惑的问道。

“你们未必认得冯宣的营帐在那里,我领你们过去……”曹霸当然不会承认他被派到下蔡县乡勇里当个队卒兵头,摸着鼻子说道。

“……”李秀疑惑的扫了曹霸两眼,心想曹霸随温博投附棠邑之时,就已经是都虞候一级的高级武将,真有这么闲吗?

“我领你们去大营见冯蛮子。”曹霸催促道。

李瑶作为延佑帝的废后,怎么都不可能放遂出去,但除了她留在金陵为延佑帝守陵外,李家不仅留在金陵城的子嗣及家兵,都在放遂之列,郡王府留守洪州看守族业的子弟也都削爵为民,天佑帝、延佑帝所赏赐的上万亩田宅、数百口奴婢,也都由洪州刺史奉旨悉数征没充官。

偌大的郡王府,如树倒猕狲散,此时除了洪州还有二十多名子弟投奔下蔡,与临晋侯府众人会合外,除了十数嫡系家将还随李碛在华阳外,李家连同家兵眷属在内,上上下下六百多口人,此刻正仓皇不安的停在窖山峡浮桥北岸的一处空地上吃着干粮歇脚。

监押他们到下蔡的衙兵,正跟下蔡的官员交接。

临晋侯的家产连同府邸也都悉数充公,还是临行前韩道铭着人送来十数匹马及车乘,以便府里年幼的孩童以及老弱病残途中能乘坐,不至于太辛苦,但其他人,哪怕是妇女都只能徙步而行。

好在李家即便是女眷,也没有几个娇滴滴的,又主要是在淮西境内赶路,餐食不缺、夜有住宿,却也谈不上有多辛苦。

只是令众人心生迷茫的是,今后的李家将何去何从?

与其他被命运折磨得麻木的普通民众不同,除李秀、李池等人之外,诸多家将乃至李家女眷,对时局都有着远比普通人更深刻的见识。

下蔡注定是四战之地,特别是棠邑在窖山峡修造了浮桥,一旦魏州叛军在涡水两岸站稳脚,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会想方设法拨掉这颗直刺北岸的钉子。

而棠邑此时也表现保住这个北岸突出部的决心,也必然会不惜付出多惨烈的代价。

这时候全族老小六百口被放逐到这个地方来,谁能对未来抱有一丝期待?

一名中年妇人坐在石头上歇息,周遭有一群妇孺环护,她看到李秀、李池回来,只当曹霸是下蔡负责接洽他们的普通衙吏,问李秀道:“你们去见韩谦,他怎么说?”

曹霸刚才也只是匆匆将李秀、李池喊走,没有跟其他李家人接触,这时候看中年妇人气度,再听她坐着跟李秀、李池说话的口气,猜测她应该是李长风的妻室郑氏。

李遇生前有一妻两妾,但都在四五十岁左右染病而亡,郡王府内宅近二十年都是这个长子媳郑氏在主事。

曹霸听说宫变之夜,便是这婆娘下令家兵将李普尸首夺回,在侍卫亲军衔尾追来,想要强闯进侯府,也是她下令家兵将乱兵打杀出去,守到韩道铭将李秀、李瑶送归。

相比较郑氏,其子李池性子却显得弱了许多,熟读诗书,却不像是李家将门出来的人。

“我与李池都可以在下蔡县任事,但李家必须留在下蔡。”李秀看着一地的老弱妇孺,惭愧的说道。

“一丝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郑氏蹙着眉头问道。

“没有。”李秀摇了摇头,说道。

“看样子韩谦是逼着咱李家跟下蔡共存亡了。”郑氏叹了一口气说道。

“爹爹,什么时候能将我的刀弓讨要回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从一个三旬年岁的貌美妇人身边挣扎过来,跑到李秀跟前问道。

他的年纪太小,还不知道什么家族生死存亡,也不知道什么叫血腥杀戮,只满心想着将离开金陵时被没收的木刀、猎弓讨回来。

“犬子李旦。”见曹霸盯着自己的儿子打量,李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