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电话里的老沈。

他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

这会儿喝的烂醉如泥，耷拉着脑袋，被三个人吃力的架着胳膊。

他们看到陈晓的时候，赶紧朝他打招呼。

如果是一般的醉汉，陈晓懒得搭理。

可这个不省人事的中年男人，是一位伟大的父亲。

陈晓不怕麻烦，从车上下来，走上去帮忙搭手，一起把老沈架到车里。

“小哥，拜托你了，送到天悦小区，这是车钥匙，代驾的钱我已经转给你了。”

率先开口说话，似乎是老沈的那个徒弟。

他细心的嘱咐一句，把车钥匙递给陈晓。

临了，似乎是担心老沈发生特殊情况，他还特意把自己的联系方式留给了陈晓。

陈晓点点头。

把电动车折叠后，塞进老沈那辆开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破旧桑塔纳的后车厢里。

摆了摆手，开动车子送老沈回家。

桑塔纳不比M8炫酷，不比宾利添越舒适，更不行阿斯顿马丁昂贵。

但是陈晓开起这老古董，觉得还挺顺手。

车里，

充满了温馨的氛围。

因为抬起头，就能看到悬挂在后视镜下方的，老沈女儿的照片。

这是一种微妙的感觉。

相信每天深夜回家的路上，支撑老沈的，都是照片里的那个穿着碎花裙，看上去呆呆萌萌的小女孩。

至于为什么是小女孩。

而不是老沈女儿上大学的近照。

陈晓就不得而知了。

桑塔纳晃晃悠悠，像一顶大轿子。

老沈没一会的时间，便是开始打鼾，声音震天，倒在后面仰面朝天，呼呼大睡。

似乎很累的样子。

陈晓安静开车。

只不过，没一会的功夫，车子里便是弥漫开来一股浓浓的酒味，还混合着饭菜的味道。

看样子，这位单身父亲，为了拿下甲方客户，今晚喝了不少酒。

呕吐的样子虽然狼狈，但是为了女儿默默努力的过程十分暖心。

陈晓不喜欢酒味，开了点窗户，让清新的空气尽可能的吹进来。

他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

不禁想到了自己的爸妈。

觉得有时间，也该回县城的老家一趟，看看二老，还有自己的妹妹了。

城市的喧嚣，似乎在凌晨十二点这一刻，随着街道的夜风，消散而去。

老沈吐酒之后，清醒不少。

他抬起头，看到开车的陈晓，一脸歉意：“见笑了，我这人，大老粗。”

陈晓微微一笑。

抬起眼来，从后视镜看他。

老沈面容憔悴，靠着后排的座椅，喘着大气。

不规律的生活习惯，已经让他体态发福，是那种没营养的虚胖。

半眯着眼睛，似睡非醒。

“不打紧。”

天悦小区在魔都郊区，还有一段路程要走。

陈晓与老沈聊天：“每天都这么拼吗？”

“是啊，为了给女儿更好的生活！”

老沈说到女儿两个字的时候，浑浊的眼睛，仿佛有了光。

陈晓点头，问：“照片是你和女儿吗？很可爱啊。”

老沈一脸骄傲：“那是，随我。”

陈晓又问：“为什么只有小时候的照片？”

老沈忽然语塞。

他叹了口气：“女儿大了，开始叛逆了，我管不住她，她也不愿意和我在一块。”

陈晓不说话。

安静开车。

他知道，这话触及到了老沈的痛处。

老沈的话匣子却打开了。

“其实，萌萌小时候可乖了，帮我捶背，帮我倒热水，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但是，自从我和她妈离婚之后，她的性格开始变得古怪。”

“不愿意和我交流，整天一个人闷在家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有愧。”

“所以我想补偿萌萌，给她最好的东西。”

陈晓若有所思。

这就是老沈拼命赚钱的原因吧。

“你有没有想过，她需要的，是你的陪伴？”

老沈一怔，笑道：“陪伴？不可能吧，萌萌不喜欢和我在一起。”

陈晓点头：“你要不要给萌萌打个电话？对她而言，家庭的温暖，才是她最想要的。”

老沈犹豫。

陈晓清楚看到，老沈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

“打吧。”

陈晓声音很轻，却充满力量。

或许是酒劲没有消退，老沈重重点头。

打开手机通讯录，第一个名字就是女儿萌萌。

老沈深深呼吸。

按下拨通建。

一阵手机呼叫铃声响起。

“喂——”

电话那头，想起一个女孩的声音。

就连陈晓都觉得，那声音很好听。

“萌萌——我……”

老沈说话。

只不过，他的话很快就被打断。

女孩冰冷道：“我的开学三件套买好了？”

老沈一愣。

女孩观察很敏锐，听到电话这头犹豫，就知道事情没办成。

便是冷冷的说道：“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开学三件套一定要买好，我还有十天就开学了，见到新舍友，她们会怎么看我？”

老沈支支吾吾，满脸愧疚。

但是，

让他心沉入谷底的一句话，又在耳边不适时宜的响了起来——

“我真搞不懂，你这么穷，为什么要生我？！”

“既然没有能力给我想要的生活，干嘛非要来祸害我？！”

“难道仅仅是为了行驶自己当父母的那点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