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上水履,披上雨衣,准备在附近找点材料。原本的水履在长途跋涉之中有损坏的迹象,顾川想要看看能不能用木头以及草绳造出类似“木屐”的雨鞋来。木屐本身的构造还可以防止脚部被带刺的植物划伤。
两个人一前一后在山里湖边的小树林里,寻找适合的木质材料。
苦寻无果。
所有的树木都柔软得过头,木质稀松,容易折断。越往外围走,树木变少了,草也变得越少,只剩下大片大片的苔藓。
但意外地、他们迎面撞上了一头匆匆跑过的野鹿。
顾川眼睛一亮:
“这可不能放走它啦!今天和明天的饭可全应在这鹿身上了!”
昨天他是去洗澡,今天身负全装。
初云同样不含糊。
她看上去明明是个文静的少女,在人们对少女的印象中,应该是多愁善感的。但初云不同,初云受到的教育告诉她人是同类不能杀,却没有教她别的,因此,她杀起其他小动物、不论是蝇虫还是大的哺乳类,都一视同仁,没有任何慈悲。
两个人一合计,前后包抄。慌不择路的野鹿还想用角冲撞两人,它的角曾经杀死过许多其他的生灵,但这次这野鹿碰上了硬茬,脑袋被飞来的拳头一砸,头盖骨都要整个碎裂,当场毙命。
顾川把鹿的尸体背到肩上,喜气洋洋地说道:
“晚上有东西烤着吃咯,可惜……可惜我们的盐吃完了。”
说到一半,少年人露出纠结丧气的神色,比追兵追逐而他们作逃犯逃窜时更痛苦。
他们离开盐矿前,往自己用兽皮制作的包里塞了一大袋矿盐。矿盐能不能吃、健不健康,顾川不清楚,但这两个奇物人并不在乎。从结果上看,矿盐的精细与美味还要胜过落日城一般所食的粗盐,他们翻越第五座山时就吃完了。
“嘘……”
少女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顾川不再说话,看到初云先是左右四顾,又沿着鹿来的方向往前走。半湿半干的地上留下了一连串鹿的蹄印。
“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顾川背着鹿的尸体跟上。
她走到一棵树的树荫下,拨开草叶,草叶下便现出一个奇怪的类似人的脚印来。
脚印不少,只是大多被雨和凋零的叶子掩埋了去。
“这问题就大了呀……”
顾川拈起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昨天他还在想连个野人都没遇上,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他们不敢深入林间,只先抱着鹿尸回到山洞内。
可这时山洞里,他们升起的篝火已被熄灭,而草堆也被乱糟糟地翻过。好在两人的重要物事都带在身上,因此没有损失。
两人相顾,只说些寻常的事情安排。
初云平静地重新升火用木枝架起架子,而顾川熟练地开始分尸野鹿,将其切成一份份。
洞外,依旧阴郁黑暗。
初云不时瞥眼,在第三次的瞥眼洞外时,她看到湖边有片黑漆漆的影子。
影子又瘦又长,好像一颗长在水上的树,一动不动,犹如鬼魅。她正想要出去,却见到顾川摇了摇小拇指。
这是叫她别做出动静的意思。
初云不解。
顾川用唇语说道:
“且先看看那东西的下一步动作。”
他们的锅在马车上,因此现在的他们没有锅,顶多用洗干净的密实的动物盆骨盛一些露水来烧。鹿的主体是直接分开来烤的。
随着火焰的加温,不加修饰的纯然的烤熟的肉味从洞里传到了洞外。
两人的心思却都不在鹿上,而在洞外。
月光倾泻于林间,湖面几许银波。影子依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一杆旗帜。
初云双手捧出骨盆碗,认真地等待顾川切几块丰腴的肉给她的时候,顾川却说:
“影子不见了。”
她眨了眨眼睛,还认真地捧着碗。骨头片,她是洗得很干净的。活着是最重要的事情,吃饭就是重要中的重要的事情了。
“我们先追过去看看!”
顾川放下刀片,小心翼翼地来到洞穴口。初云半恼地跟在他的身后,用手指戳了戳这突然准备冒险的少年人腰部的肉。顾川头也不回,还在眺望远方,好一会儿,伸过一只手来。
初云回望洞里已经烤熟的肉,勉勉强强地握上,同时随着顾川的目光一起向前看去。
影子不是不见了,而是在监视他们一段时间后,发生了移动。
假设定义针所指的方向是南,那么影子所移动的方向便是东边。
他在林间向东边持续行走。
两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影子的后头,看到昏暗世界里,原本监视他们的影子和另一个林间的影子会和。两个影子嘟囔了好多声。
再往前走很长一段距离,便接近了一段山峡。
他们看到两边的山峡都钻凿出了各种各样的石洞,每个洞里都烧着一堆火焰,亮着鲜红的光。
两侧排列的火光照亮了中间用石块搭成的祭坛。祭坛是中空的,里面堆积了许多草料,而祭坛上摆着许多东西。顾川和初云看不清楚,只看到好像有还在挣扎的鹿,也有被剖开的还在弹跳的蟒蛇……还有、还有一些撑起来的黑袋子,立在祭坛的中央。
动物的鲜血流满了祭坛。
而祭坛的下方,所有的影子都跪拜在地,向着山峡尽头蛾眉般的月亮,念着他们听不懂的有着反复重复的音节的诗。
“他们在做什么?”
初云不解。
顾川远望与猜测:
“可能,他们是想要用为了祭奠上天或先祖而宰杀的原本活着的动物的鲜血,做一个虔诚的仪式,来保佑自己族群的命运与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