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六 调令(一)(1 / 2)

重塑国魂 世纪红爵 4862 字 2019-08-14

 上海,公共租界。

上海的冬天,论起温度那是绝对不冷,最冷的时候零下十几度就算破了大天。可这只是温度,实际上,由于地处南方,又靠海,空气湿度很大,是以上海的冬天是是一股子阴冷。本地人都穿着棉褂子,得个难得的晴天,便搬了马扎,坐在日头底下晒着。即便是北方人到了这儿,身子骨好的也得适应一段儿时间。

这会儿正赶上上海最冷的时节,清早,街头巷尾没多少人走动。偶尔跑过去一辆东洋黄包车,也都是行色匆匆。时文报馆门口,除了几个等着当天报纸的报童,再无其他人走动。小风一刮,卷着枯枝烂叶、废报纸飘荡而过,显得异常清冷。

话说辽南大捷的消息,早就通过时文报传阅天下了。大家伙儿除了振奋,还是振奋。心里头都琢磨着,要说这大清是有问题没错,可再怎么不济,也不能输给小日本手里吧?甲午前头让人家打了个稀里哗啦,朝鲜大败、辽南大败、威海更是大败,靡费几千万银子的水师活生生让东洋小日本给灭了,朝廷差点儿就投了降。。还好,危难之际,总有英雄出世。辽南何帅横空出世,挥师千里,先战朝鲜再战辽南,两次大战打下来,愣是灭了小日本两个军。

足足两个军啊!报纸上写的清清楚楚,小日本一共才七个常备师团,何大帅带着关东军楞是灭了两个、打残了两个。辽南一战,第六师团尽没,旅大的第四师团吓得差点儿就要投降。连投降的谈判代表都派了过来,要不是朝廷顶不住了,早早签订了停战协定,人家何帅一鼓作气,辽南的小日本早就被清扫干净了。日本弹丸岛国,可战之兵去了一大半,还能打的下去?

这停战协定一签,就说明这战事彻底完结了。剩下的,也就看李鸿章谈判桌上怎么谈了。这场战事,先败后胜,堪比当日跟法国佬那一战。。绝对提了老少爷们的精气神,而头些日子还游街庆祝的小东洋,这会儿全没了当初的耀武扬威,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行色匆匆如同过街老鼠。就连往日里见钱眼开的十里洋场的婊子都一个个扬眉吐气,瞅着来往的小日本,也没了好脸色。大家伙儿都在琢磨着,这大清朝是有问题,也该好好变一变了。想当初那淮军是多么精锐?破南京灭洪杨,全靠了淮军。这才几十年工夫,眼瞅着淮军就不顶事儿了,开战之初让小东洋打的那叫一个惨。说来说去,这问题的所在,还是出在人身上。要是三军用命、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这老大的国家还能让小小日本欺负上头?

再瞧瞧辽南何帅,一样的人,一样的枪,人家怎么就能打胜仗?现如今大家伙儿唯一怕的就是,千万别跟十年前一样,来了个不败而败。话说,上次主持和谈的就是李鸿章,这回还是他……这事儿还真有这个可能。。

心里头这么琢磨着,加之战事了结而谈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老少爷们儿们也就少了当日围着报馆的那份儿心思。大局底定,洋鬼子与上海周遭的官绅,也就都不着急了,更没有低声下气遭人白眼候在报馆门口的念头。

各类人心思不同,唯一相同的就是对这报馆的心思淡了。往日里报馆门口车挨着车,人挤人的场面一去不复返,现如今除了小猫三两只,真可谓门可罗雀了。

‘吱呀’一声,报馆的大门推开了,一身儒衫,背着行囊的梁启超慢慢踱步出来。就出门这个光景,梁启超已经抬了头,用眼睛不住地四下扫着,脸上表情丰富,似有惋惜,似有贪恋,更多的是迷茫。在他身后,报馆的一干人等自报馆总理黄胜以降,一大票人呼啦啦跟在后头,也走了出来。。

到得街面之上,梁启超转身,抬头看了看从二楼垂下来的牌匾,良久,深吸了一口气,叹息一声道:“黄兄留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梁某这就坐了马车,沿海路入京。”

黄胜眼里满是惋惜之情,张开口,似在做最后的努力一般劝慰道:“卓如,时文报馆开创中文报纸之先河,宣传西方思想,介绍列强变法之故,实为开启民智之善举。与卓如所思所想相符,此为维新之阵地也……虽说这报馆是何帅所建,可也与卓如之抱负不相违背,仅仅数月,卓如便已闻名宇内,放弃报馆而投功名之身,来日不过一小吏,此举实乃舍近求远啊!”

梁启超闻言,只是苦涩一笑,不便作答。先前正是由于留在了报馆,不断接触西方人文思想的梁启超逐渐开阔了视野,也开始于恩师康有为的想法背道而驰。。康有为一直认为,国朝之所以如此,并非儒学之故,而是后来人曲解了圣贤之学。为此,康圣人一边儿针砭时弊,一边考证四书五经之真伪,写了好些个文章。而此刻的梁启超却有着不同的见解,越是接触西方人文思想,梁启超越是感觉到,洋鬼子并非就是生番,相反,人家的学术思想很有见地。有些哲学、法律的东西,正是国朝所欠缺的。

当日师徒二人因此反目,正是甲午激战之时,康南海继续当他的圣人,梁启超则守在了时文报这块新思想的阵地。二人之间书信往来并未因此断绝,相反,康圣人仿佛不能忍受被自个儿学生辩驳倒似的,连连发信。除了说一些思想,更多的,说的是现今的局势。最后一封信,康圣人干脆就断言,何绍明并非大清之岳武穆,而是曹操!

甲午一战,何绍明手握重兵、不停调令、胁迫朝廷,这一桩桩看下来,还真是个乱臣贼子的架势。。越到后来,梁启超越心惊。尽管接触了更多的西方思想,可骨子里,梁启超还是个改良主义者,希图着今上圣明,开启变法图强之举。何绍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梁启超,绝对不会与之同流合污!

“依江先生,梁某去意已决,我辈读书种子,值此国家危难之际,正是挺身而出,守社稷、扫奸佞之时……此去京师,不知何时再有他日相见之期,劳烦先生转告何帅,就说我梁某人瞧着他能走到哪一步。”陡然转身,蹿出去几步,进马车的瞬间,停了步子,转头又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梁某不想看着堂堂的何帅,他日沦为世人唾弃之乱臣贼子。”说完这句,梁启超不再耽搁,进了马车,缓缓而去。

瞧着渐远的马车,黄胜哑然一笑,呢喃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卓如太过于执拗了,岂不知大帅才是得道?”

辽南,辽阳。。

北风呼啸,瑞雪纷飞。

校场之上,一面面军旗迎风猎猎,一个个方阵整齐地排列,奇怪的是,大部分的方阵中间都留着空缺的位置。方阵中间留出一条宽阔的通道,直达中央的阅兵台。这会儿,阅兵台上一片肃穆,纸扎的花圈,垂立的挽联,甚至台上一众军官的脸上,都挂着哀思。沿着通道,一具具披着军旗的棺材,在六名士兵的肩扛之下,缓缓走来。而下面,各支部队也在口令声中,开始报数。

每当军官念到已经牺牲的士兵的名字,整个方阵便会齐齐爆发出一声呐喊,“到!”,在他们的心中,战友永远没有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