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先指了指巴里·罗伯特的身侧，巴里扭过头去，看到自己最信赖的护卫双目圆睁，张大了嘴，不断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双手却捂着脖子——猩红的血浆正从其中不断喷涌而出，紧接着他向后一仰，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p>
“这是一个。”年轻伯爵垂睑，淡淡说着，手指随后指向巴里·罗伯特，“这是半个。”</p>
巴里·罗伯特惊恐地看向自己的身下，忽然明白，刚刚那下体一凉究竟是怎么回事了。</p>
此刻他的下半身早已消失不见，腰部有一道平整的切口；上半身被一团风托在那里，飕飕的冷意直扑脑门，席卷他的全身。</p>
“屁股，我的屁股呢！”他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迅速地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流失，泪水夺眶而出，“我是罗伯特家的少爷，就算是死，我的父亲一定会找到你，会把你挂在桅杆上，让海鸥啄烂你的下体！”</p>
然而西里尔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俯下身，拎起柜台旁的那个大木框，里面装满了还债人的银特里，随着他的摇晃，哐啷啷地直响。</p>
“按王国律法，你的行为应当被判极刑。”他淡淡地说道，“至于你的父亲，你觉得一个男爵，配在一名伯爵的面前发声吗？估计现在港口的卫兵已经冲进你家，把你家抄了个干净了吧？”</p>
西里尔另外一只手一松，托着巴里身躯的风立刻消散，将他的上半身重重砸在了地上。他惨嚎一声，昏厥了过去。</p>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昏死过去的巴里·罗伯特，以及在其一旁颤抖着的护卫们，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从柜台上捡起德雷克的钱袋，扔回到他的怀里。</p>
“伯爵大人，这算是，结束了？”康纳·德雷克看着估计活不了的巴里·罗伯特，很难想象这件事情就这样轻易地了结，他原本还以为会大动干戈。</p>
“北盟不会保罗伯特家的，证据充足，他们该死。”西里尔瞥了他一眼，“管好自己的钱，没钱怎么结婚？”</p>
德雷克张了张嘴，说不出话。</p>
“这些钱执政官会派财务来接手，按照账单退回去。”西里尔径直从那群呆滞的护卫身边走过，回到那条阴暗的小巷中，巷子里还残留着雷电肆虐过的焦味，也不知道两边躺着的赌鬼们是否幸存。</p>
苏格尔跟在他的身后，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怎么样，我的陷阱布置手法，别看触发的时候是群体范围性的法术，其实这完全是由单体法术拼凑而成的效果，完美贯彻我‘聚焦一点、登峰造极’的思路……”</p>
“那些流浪汉呢？”</p>
“只要他们没乱动，保准一个都没事。”苏格尔被打断话题，也不恼火，乐呵呵地说道，“对了，那家伙触犯王国律法哪一条了？我怎么不记得……”</p>
“我随口说的。”西里尔耸了耸肩，“我可背不下那又厚又大的王国律法，但，这重要吗？”</p>
苏格尔发出嘿嘿的笑声，还不忘招呼后面呆着的康纳·德雷克赶紧走。</p>
回到敞亮的街上时，他们看到一处府邸正被卫兵围的水泄不通，一列列的人被押送着从府中走出，显然正是罗伯特家的人们。</p>
走在最前的男爵还努力试图和执政官辩驳些什么，可后者对他不理不睬，直直地走上马车，消失在男爵的视线中。</p>
“他连你的面都没见到，就因你而这么断送了接下来的人生，你不觉得很扯淡么？”苏格尔看着这颇为“悲惨”的一幕，不由得叹道。</p>
“因为他们的行为，西部的高原上有不知道多少个半兽人家庭分崩离析，你觉得这不也很扯淡么？”西里尔抬眉反问他，“这本就是他的结局，无非是有没有人来为其执行罢了。”</p>
“也是。”苏格尔深以为然。</p>
康纳·德雷克在街边多站了一会儿，直到罗伯特家的人都被押送走，这才迈开步子，走向会馆。</p>
怀里的钱袋像是有着不可思议的热度一样，让他的胸膛变得滚烫无比。</p>
这让他想到许多年前，自己坐上船离开新奥威港的时候，那个女孩往他怀里塞的布袋，里面只有为数不多的新币，一些干粮，还有那个女孩系起长发用的发绳。</p>
那根发绳早就在一次暴风雨中被海浪卷走，消失在大海的某个角落；他关于新奥威港，关于她的许多回忆也都淹没在潮水之中。</p>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会馆中，拐进房间，却发现地板上跪坐着一个人。</p>
苦行僧，尼尔·奥尔登。</p>
“啊，我走错房间里，奥尔登阁下，不好意思……”看到苦行僧的一刻，他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跳。</p>
港湾圣殿圣女克劳瑞斯·本杰明被杀死，这是近一年来新奥威港闹得最大的事情，无数新奥威港住民要求港湾圣殿严惩凶手，最好是在广场上执行残酷的死刑。</p>
然而港湾圣殿却说犯人趁着风暴逃离，估计已经连人带船沉没在了海底，将此事不了了之。</p>
估计那位伯爵大人根本没意识到，他招进队伍里的究竟是怎样的一头洪水猛兽。如果让人看到尼尔·奥尔登出现在拉罗谢尔的队伍中，恐怕愤怒的新奥威港人会把整支拉罗谢尔队伍都撕碎吧？</p>
“奥尔登阁下。”他如此想着，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打算回新奥威港吗？这可能会拖累伯爵大人。”</p>
尼尔·奥尔登没有抬头。</p>
他双手合掌于胸前，膝盖下压着硬木，只是低声回答道：</p>
“我本来流亡至拉罗谢尔，准备一路北上，走入极北平原中，在风雪中终老。”</p>
“但伯爵大人的出现，或许是尤瑞拉大人在告诉我，我的性命不该如此轻易地终结。我还背负着罪孽，我还需要去偿还。”</p>
“等到新奥威港，我自然会离开队伍，不会拖累伯爵大人的。”</p>
他重又闭上眼，再次开始轻轻念诵。</p>
这次，康纳·德雷克听清了他的诵言：</p>
“愿颂赞归于伟大的尤瑞拉，祂看见深渊诞生自海底，便卷动无尽浪潮，使其永世沉沦……”</p>
——《海神经·卷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