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易点了点头:“刚才在隔壁的司令部里,张军长说恐怕要解散永顺保安营了,还说要检讨保安部队就地招募、就地驻守的弊病,对整个湘西保安部队进行一次大的整顿,只保留五个保安团的编制,剩下的五个团也和黄兄带领的永顺保安营一样,全部要退伍,该务农的务农,该经商的经商,想进工厂和各大公司工作的优先予以照顾。曾参谋长说,军中弟兄没有难为桑植和永顺两县的乡亲们,今后也不会因为这事儿歧视两县民众,估计安司令听到这个消息,会很欣慰的。”
黄汉眉头微皱,想了想问道:“这恐怕是我安师兄苦劝之后的结果吧?”
杜易轻轻点头,苦笑着说:“是啊,司令为了这事儿,没少费心思。这次贺胡子的部下做得太过了,之前大家相安无事,不是相处得挺好的吗?如今结下怨恨,恐怕今后再难化解了。”
黄汉又是一叹:“杜兄也许不知道,红军中目前的情况非常复杂,估计贺军长也控制不了席卷全军的整肃运动。小弟自二七年八月离开武汉中央警卫团,加入彭德怀将军的队伍,五年来身经百战,舍生忘死,从一个小小的排长干到团长,再到师部的作战科长,仍然被那些人以通敌罪逮捕审讯。
“被逮捕之后,小弟一直相信组织上会有弄清事实的一天,可没想到最后竟然面临杀头的厄运,要不是看守小弟的保卫局干事念在攻打长沙时小弟救过他一命的情分上,行刑前的那天晚上悄悄向小弟通报死期,小弟绝对不会心有不甘磨断绳子逃出来。
“在逃往老南昌的一路上,小弟被自己那些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连续追杀九天,弄得小弟精疲力竭,近乎丧失继续活下去的勇气,要不是安师兄救援鼓励,百般照顾,恐怕小弟也没有今天了。”
杜易非常同情黄汉的遭遇,叹息道:“真想不到会这样……黄兄打算返回老家常德,还是有别的什么安排?要是需要小弟帮忙的话,请尽管明言。”
黄汉痛苦地摇摇头:“老家是回不去了,就算回去,也很可能被组织上派人清除,再一个,常德距离乾城和湘西各地这么近,小弟难以面对湘西的军中弟兄,难啊!走一步是一步吧,先离开湘西地面再说,至于到哪儿……前途茫茫,小弟真的不知道。”
“黄兄还想回到红军中,对吧?可是,以目前的形势分析,恐怕黄兄回不去了,要是从此卸甲,又辜负了黄兄的满腹才华和理想,确实令人难以选择啊!”杜易理解地说道。
黄汉却从杜易话里听到了一丝微妙的意思,眼睛一转:“杜兄请直言,是否我安师兄有话嘱咐小弟?”
杜易赞赏地望着黄汉:“黄兄真乃人杰!不错,安司令是有个建议,但他犹豫再三,不知道是否该对你说,今天见到黄兄说了这些话,小弟终于能够理解安司令的苦衷了,他确实有他的顾虑啊!”
“杜兄要是看得起小弟的话,请直言吧。”黄汉恳切地请求。
杜易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和勇气:“安司令知道黄兄是个信念坚定的人,是个有理想有抱负也非常有才华的革命军人,虽然一时被自己的组织误会,恐怕心中那份坚定的信仰仍然执着如初,总有一天,贵党会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黄兄也总有一天会回到自己的信仰旗帜之下,所以才没有立即把黄兄调到自己身边,继续从军,而是让黄兄深思熟虑之后,自己做出选择。
“我们司令说,他尊重黄兄的信仰,尊重黄兄的选择,不管高举的是什么旗帜,只要心里装着国家和民族的利益,走到哪儿都是自己的好兄弟,他愿意为黄兄再次振作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哪怕黄兄要武装一个营的队伍,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给予支持。”
“安师兄真是这么说的?”黄汉激动得双眼发光,身躯微微颤抖。
杜易重重点头:“没错,他只有一个要求,就是不愿意看到黄兄率领队伍攻打湘西和川南,因为这两个地方对安司令非常重要,如果有一天曰本侵略者悍然发起全面进攻,湘西和川南地区将会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这一点,相信黄兄已经能够体会到,虽然安司令名义上富可敌国,有数不清的钱,可他吃的、穿的和用的,都和咱们这些人一样,在军营里不是非不得已,他都与普通一兵一起吃饭,一起训练,他的钱全都用到了赈灾、用到了抗战上面,比如此次华北抗战,安司令就自己掏出了两千多万元解决各军武器弹药和粮食供给,可他没有为此给自己脸上贴金,而是默默地做,这也是咱们无数弟兄忠心追随他的根本原因。”
“我明白了,师兄果然是我今生的知己啊……”黄汉仰天长叹,好一会儿才缓缓低下头,凝视杜易的眼睛:“说吧,杜兄,希望小弟怎么干?”
“黄兄附耳过来……”
一个半小时之后,杜易将黄汉送出城西,怀里装着黄汉写给安毅的亲笔信,乘车返回乾城。
六天后的凌晨,川南贸易公司的三辆大卡车经黔西习水,开到川黔交界地的道真境内的公路桥头,缓缓地停了下来,山下树林里很快涌出三百余身穿便服的精壮汉子,飞快卸下车厢里的一个个木箱,迅速扛进密林中。
三辆货车徐徐开动,很快离去,站在山岗上的黄汉放下手中沉重的行军包,目送卡车远去,悠悠叹了口气,随即转身追上背负沉重木箱的长长队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