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蒙古细作。”李瑕道。
第一刀并未伤到要害,但钟希磬感到血从腹中不停往外涌,也感到无力再握住李瑕的手。
“别杀我……别杀我……”
李瑕问道:“谢方叔为何派你杀我?”
“你……”
“别废话,我都知道了。只问为何要杀我?”
“你们北上……根本就是主战派为了扳倒左相布的局,是贾参政和右相利用了你,把你当成对付左相的棋子……那只能杀了你们。”
李瑕又问道:“谢方叔与蒙古勾结?”
“绝无此事。”钟希磬道:“左相主和,为的是大局,绝非卖国贼。边境战乱不止,田地荒芜,苍生颠沛流离……这些,才是左相主和的根由。”
“杀余玠也是为了苍生?”
钟希磬痛哼两声,道:“左相行事,无愧于天地。”
“没与蒙古勾结,你们怎么知道我们的具体情报?”
“白茂供出的。”
“白茂?”
“是,他是与聂仲由一道从北面回来的,因聂仲由已叛投,一直藏着白茂。但白茂是假意叛投,故而到临安府署检举了聂仲由……”
钟希磬吃力地说了一会。
李瑕道:“你还知道什么?”
钟希磬咬着牙,道:“别的我不知道了……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
李瑕没有再说话,抽出匕首,又捅了下去。
钟希磬转身想跑,人却被李瑕踢倒在地。
他转过头,眼中满是绝望之色。
“别杀我……你若有冤屈,我可以替你洗刷罪名。”
钟希磬说着,又哀求道:“我真不是坏人,我一生与人为善……我扶助老幼,接济贫民……你若到外城,到城北右厢打听……谁不说钟三郎是个大好人……”
李瑕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灯芯巷的那几个街坊,李瑕其实不熟。
但对门有个汉子,每天让他五岁的儿子骑在他脖子上,在巷子里走来走去,嬉嬉笑笑的,前几天这汉子和人斗殴受了点伤,今天看到官兵来,他跑了几步被当成高长寿杀掉了。
李瑕虽没和他说过话,但总觉得,住在灯芯巷这两三天勉强像是有点家的样子。
高明月缝的那条裤子被踩成了稀巴烂,高长寿、韩承绪、韩巧儿这一伤一老一小,现在还在露宿街头。
想着这些,李瑕蹲下身,问道:“今日我们若被你找到,你会放过我们吗?”
钟希磬一愣。
李瑕又问道:“我们五个人,包括老人、小孩、伤者、女子,落在谢方叔手里,能活命吗?”
“可以,可以。”钟希磬一边爬,一边道:“左相是大忠臣,贤名天下皆知,所做所为皆是为了社稷……真的,你可以去问,左相爱民如子,执政以来施行了多少利国利民的良策,民间谁人不交口称颂……我知道,你们能北上冒险,一定也是忠义之士,我们是一路人啊。”
“是吗?”
“是。”钟希磬仿佛燃起了希望,哭求道:“我背后是当朝宰执啊……你若杀我,那就摆明旗鼓是与左相为敌,与朝廷为敌。你若杀我,你就真成叛逆了,无路可走了。李瑕,李瑕……你万不可冲动杀人,将自己划作奸邪叛逆。”
李瑕已摁住钟希磬挣扎的双手。
“忠臣良相。”他轻声嗤了一句,道:“我不管谢方叔是不是忠臣良相。”
“别杀我,我不是坏人……”
李瑕又道:“我也不管谢方叔所为是不是忧国忧民。”
“求你。”钟希磬还在挣扎,“你杀他我,你也完了,左相……”
李瑕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手中的匕首径直扎了下去。
“噗”的一声,钟希磬眼睛一瞪,生气尽去。
……
至死,钟希磬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赵葵,三京败事者;贾似道,裙带上位之奸臣。此二人串联右相,派人北上,能做出什么好事?
唯有李瑕伸手盖住了他不甘的双眼,最后对他说了一句。
“谢方叔是宰执、是大忠臣,所以想杀我就杀?我又不是余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