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棠却没立刻开口。</p>
砰——</p>
远处砸碎的?酒坛打断了南棠思绪，与萤雪的?对话被迫中断，南棠望去，却见陆卓川将整坛酒砸碎在地，清冽酒香四?溢，酒液淌了满地都是。</p>
“你就是眠龙的?缇烟，三十年前害得我们重虚宫死伤无数的?罪魁祸首？！”</p>
陆卓川双目怒瞪，眼中泛起血丝，杀气满溢望着?已然站起的?缇烟，杜一壶和商九正死死拉住他，叶歌在二人中间拦着?，生恐两人打起来。缇烟紧抿着?唇，满面冷然，一语不发。</p>
糟了。</p>
南棠抛下萤雪，匆匆上前。</p>
陆卓川已震开杜一壶和商九的?手，道：“拉着?我做什么？！要不是因为她，我青寻峰会死那么多人？我父亲，我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多少人葬送在秦凤安手里！”</p>
“小川，冷静些！”南棠掠到二人中间。</p>
她想替缇烟说几句话，让陆卓川打消恨意，可对上陆卓川痛怒的?眼睛，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在他们所有人之?中，陆卓川是失去最多的?那个?人。那场大战过后，整个?青寻峰不复存在，他失去至亲，被迫带着?残修搬到另一座山峰，一边修行一边想尽办法恢复青寻峰的?威名?。</p>
整整三十年过去，他内心?好不容易平静几分，却突然遇上缇烟，旧恨重起，怨不得陆卓川。</p>
“我冷静不了！”陆卓川死死盯着?缇烟，“今日有她没我，有我没她！”</p>
南棠左右为难之?际，缇烟冷冷开口：“我走。你有什么事?传音给我。”</p>
人影跟着?落下的?声音一并消失，缇烟没入夜色中。争执结束，陆卓川仍如木石般钉在地上，南棠拍拍他的?肩，没有责怪他什么，目光却望向茫茫夜色。</p>
————</p>
屋后，苏迩正拿着?钓杆坐在河边，缸里存的?鱼都烤完了，她想给今日的?客人们钓些鲜鱼，可凡人的?精神到底不比修士，随着?月亮东沉，时辰越来越晚，她也越发困倦，不知不觉蜷在河畔打起盹来。</p>
前屋传来的?碎坛声惊醒了她。</p>
“发生什么事?？”她揉着?眼差点跳起来，却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按了回去，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不知几时多了件厚实?的?斗篷。</p>
“别管他们。”淡淡声音响起。</p>
“师父？！”苏迩有些诧异地望向身?边坐的?人。</p>
夏淮已不知在她身?边坐了多久。</p>
“你羡慕他们？也想修仙？”他问她。</p>
苏迩点头，目露羡慕，毫不掩饰：“嗯，我想。”</p>
夏淮又问：“想得长生？想呼风唤雨？”</p>
苏迩垂头不语，片刻后声音才?传出来：“都不是，我就想……能陪师父久一点，再?久一点……”</p>
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小小的?心?思。</p>
凡人寿数大多不过百，她除了会死还会老，她不想被他看到衰老的?自己。</p>
夏淮亦不语，良久之?后起身?，只道：“苏迩，为师修的?无情道，不需要人陪。”</p>
语毕，他转身?离去。</p>
只是那句话，也不知是说给苏迩听，还是说给自己。</p>
————</p>
星月俱已沉灭，天空被一色的?暗覆盖，让悲雪城的?夜晚显得格外寒凉。</p>
一段插曲勾起了旧事?，原被时间淡化的?伤痛再?度浮上心?头，相逢的?喜悦被冲散，只剩无尽寂寥苦涩。</p>
喧闹的?声音淡了，众人散坐在药田四?处不声不响地喝着?闷酒。</p>
南棠回到石岩上盘膝坐定。</p>
已经不是最合适的?谈话时机了，萤雪识相得没再?上前打扰她，只是远远望着?，任由南棠入定。</p>
神识虚空中，夜烛背对南棠站在树下，有一下没一下摸着?手边雪白灵鹿的?脑袋。</p>
“想问什么就问吧。”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夜烛开了口。</p>
大抵是因为萤雪提及了他一直回避提及的?东西，让他想起了赤冕的?事?，他的?语气有些发沉，听得出来情绪低落。</p>
“你想说吗？”南棠问他。他们两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信任与默契也都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然而她知道，他依旧有不想说的?事?，关于赤冕的?一切，他从?不轻意提及。</p>
“不想。”他回答得毫不犹豫。</p>
不堪的?从?前，残忍的?往事?，他不想回忆，更不愿说给她听。</p>
“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又道。</p>
“那就别说了，只是如果有一天，这?些事?危及你的?性命，你还是要告诉我。”南棠轻声细语道，“我不想你这?半缕魂魄就那么散去，夜烛，你懂的?。”</p>
夜烛微微一震，霍然转身?，伸出手，以?半魂之?体将她搂入怀中。</p>
这?是第一次，在神识虚空中，他主?动触碰她。</p>
战栗浮起，魂神震颤。</p>
“虞南棠，夜烛这?道残魂……因为你才?留在玉昆三十年的?。”他缠她缠得更紧，挑起她的?下巴，让她望向自己。</p>
可三十年怎么够？</p>
为了往后更长久的?陪伴，他已经冒着?巨大的?风险动手，而这?一切，她并不知道。</p>
“所以?呢？”南棠问他。</p>
“所以?，我不喜欢萤雪看你的?目光，也不希望你对他心?软……我想要你的?眼里只有我，身?边也只有我！”</p>
他的?低喃中夹着?前所未有的?霸道，魂体渐渐融进南棠神识虚像中。</p>
南棠没有回答他，只是笑着?顺从?了他，也顺从?这?股让人亢奋愉快的?感觉。</p>
夜渐去，昼将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