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若起，她无法自控，因而只能设法压抑，这些年已经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p>
但抑久必扬，心魔反噬尤其可怕，她害怕终有一日她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每每情绪稍有波动，她必要想办法平息，今日也不例外。</p>
可待要默运静心的功法，南棠却又觉得心绪识海平静无波，昔日种种虽然在脑中浮现，却只如残片碎影，让她生出几分旁观的错觉来。</p>
她在殿门处站了片刻，确认自己的感慨就只是感慨后，方祭起传送灵宝。</p>
————</p>
聂隐已经离开许久，但大师兄还是没到云川。</p>
他既不来，只能她去找他。青髓笋的事，他得给她个说法，东西没了就没了，她得想个找补的办法。除此之外，她还得去找找二师兄夏淮。夏淮是个丹修，医术了得，她想问问自己那平白无故消失的五个血窟窿。</p>
在门派里转了小半圈，她才问到这两人的下落。</p>
今日她的四位师兄都在璩灵洞。</p>
璩灵洞位于青霄峰南面的白眉峰上，是整个重虚宫灵气第二大的地方。璩灵洞虽然称洞，实际却是个清幽雅致的地方，有一方飞瀑清潭，潭畔建有竹屋轩廊，潭面之上有五色虹经年不散，四周奇花不败，异香阵阵。</p>
一看这地方，就是仙女的住处。</p>
南棠落在璩灵洞前的草地上，还没上前就被守在竹屋外的人拦下。</p>
“五师叔。”聂隐行个礼道。</p>
他大概猜到南棠来此为甚，主动道：”掌门师尊正在替萤雪师叔疗伤，夏师叔、宋师叔与程师叔护法，如今已到重要关头，不能打断。五师叔交代之事，弟子记在心间，待此间事了就禀呈师尊。”</p>
一句话堵了南棠的嘴。</p>
她抬眼望去，只见整个飞瀑清潭都被半透明的霜白光圈笼罩在内，其中有修士分坐三位，护着悬于清潭正中的两个人。</p>
隔着段距离，她只能隐约看到那两人面对面盘膝浮空，四掌掌心相对，不时有青色灵光自二人掌心间冲天而起。</p>
“五师叔，您请先回吧……”聂隐见她怔怔的模样，无声叹息。</p>
南棠收回目光，转身离开。</p>
————</p>
白眉峰比青霄峰要大，南棠离开璩灵洞后并未回云川，而是在白眉峰上逛起来。</p>
说是逛，其实也是漫无目的的瞎走。</p>
边走，边想。</p>
她的掌心贴着心房，感受着心脏跳动的平缓节奏，觉得自己平静得有些不对劲。</p>
平时她只要听到”璩灵洞”这三个字，就已经不痛快了，可刚刚她瞧见那一幕，除了些微怅惘之外，心头竟连一丝起伏都没有。</p>
这委实不对劲。</p>
再怎么说，她也暗慕过大师兄，这么多年来浑浑噩噩地等着江止。可他们虽是结过生死契的道侣，却只为保她不死，并不能让大师兄爱上她。她的心魔受蛊所催，却因情而起，求而不得的嗔痴怨恨累积了三十年，她见不得他对萤雪好，受不了他的疏离漠视，心头有痛却只能压抑，常常是有苦难言。</p>
可就在刚才，她的痛苦烟消云散。</p>
结修三十载，这样神清气明的时刻，几乎不存在，以至于她回过神时马上就察觉了。</p>
难不成心魔进阶了？一时蜇伏，只待走火入魔？</p>
南棠想得出神，不知不觉间踏入白眉峰茂密的树林内。</p>
————</p>
密林深处有三两棵参天古树，树下是大片沼泽，阳光被遮蔽，树下生有无数透明小蓝菇，发出幽幽荧光，沼泽被丛生的草分成数片，折射着透过树缝落下的阳光，一片片如同散落的碎镜面，偶有萤蝶飞过，尾后扯出一道细幽的光亮，充满无声的迷人神秘。</p>
这地方风景虽然不错，但灵气不够充沛，在重虚宫的地盘上平平无奇，没什么人过来，因此荒凉幽静。南棠在搬去云川前挺喜欢这里，常会躺在树上盯着叶缝间的碎光发呆，什么都不想地躺上大半天。</p>
不去想艰难漫长的仙途，不去想自己为什么修仙，任由时间一点一点消逝。</p>
自从她去了云川，萤雪搬到附近，她再没回来过。今日故地重游，她忽然生出奇怪念头——想将自己埋入土中。</p>
如此想着，她慢慢蹲到沼泽边，情不自禁伸出食指，轻轻插、进湿润的泥土中。</p>
刹时间，指尖传来些微痒意，似乎有什么东西争先恐后从土壤钻进她指尖，再由指尖向身体游走。</p>
南棠惊醒，倏地抽回手指。</p>
几星微萤之光从土里散出，转瞬消散。</p>
这地里有什么？</p>
南棠蹙起眉头来，正盯着被自己戳出的土窟窿看时，密林深处忽然传来尖锐兽鸣。</p>
飞鸟扑翅惊起的声音随之传来。</p>
有异动？Ⅻbr> 一角衣袂晃过，有人来了。</p>
黑雾陡然停止动作，在那人出现之时，倏地一下钻进了地上那只灵耳兔的尸体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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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青符从密林中飞出，化作木棘打在风狼身上。风狼哀嚎一声，不知是因为吃痛，还是其它什么原因，竟毫不恋战，夹着尾巴逃远。</p>
南棠这才从密林中走出，手里还扣着另一张攻击用的青符，警惕地望望四周，确认是风狼作祟后才稍稍放松。</p>
风狼只是低灵智的食肉兽，对修士的威胁性并不高，看眼前场景，大概是风狼在捕猎。</p>
她几步走到悬壁前，蹲在灵耳兔身边。</p>
灵耳兔是生长在眠龙山脉的小灵兽，没有攻击力，就是听觉和速度异常灵敏，很难捕捉。</p>
她如此想着，一把攥住灵耳兔的耳朵，把兔子提起。</p>
灵耳兔的身体要比普通兔子小一半，但是耳朵却比身体还长，平素乖乖垂在头两侧，一有风吹草动，耳朵就会高高竖起，故而得名”灵耳”。</p>
别说，她手里这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真挺可爱，难怪虽然没什么用处，可在修仙界却是女修们争着想豢养的小宠物，拿出去卖的话，能换不少仙币。</p>
当然前提是，它没死。</p>
南棠正想着，被她提在手里的灵耳兔却突然睁眼。</p>
它也不挣扎，只用黑漆漆的小豆眼直勾勾盯着她。</p>
有一瞬间，一人一兔仿佛被定身般对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