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一波未平(一)(1 / 1)

 .幸熙春园后,康熙本是要回宫的,如又今临时改了主意,要移驾畅春园,胤禛奉旨随驾,一路上渐入夜色,胤禛心中也是怏怏,默然不乐。www.tsxsw.com先头在席上里,趁着皇父心绪颇高,胤禛也就不失时机的请旨驾幸圆明园,然康熙倒似看透他心思似的,照准是照准,却特意提了句,说是要仿胤祉的例,只一人接驾便可,不须知会其他皇子入觐。这么一下不打紧,可他紧着赶过来,想借着幸园之机为胤祥盘算一二的事儿,终究是成了泡影。眼下已到畅春园大宫门,御驾也停了下来,胤禛不禁抬头望向前方的明黄舆轿,幽幽一叹,内里生出百般惆怅。

正在胤禛走神的空档儿,不妨被身边的宝柱轻扯了扯袖子,低声提醒道,“四爷,您瞧!”胤禛循着宝柱的手势一望,正见一折一递的侍卫飞马传旨,不由蹙了眉,“这是?”宝柱翻身下马,走到胤禛身边,也是摇了摇头道,“奴才也不知道,半个时辰前才出去两道旨意,先还没在意,要连上这就是第三拨了。”这当口儿又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胤禛也是一个翻身下马,摆手止了宝柱,回身便见后头两人两骑飞奔而来,夜色深重,此时只能瞧清楚后边两个人是侍卫服色。胤禛惊疑不定地朝前走了两步,便正见着最前头两人翻身下马,“扑簌”一声打下马蹄袖,跪了车前,声音不大却听的极清楚,“奴才温达、马武奉旨见驾。”

胤禛猛地站住了步子,先时园子里随驾的大臣,皇父都有旨意叫各自回府,这会子夜里堪堪回了畅春园,又再行宣召,是出了什么事不成?站了不到一刻,前头康熙升舆,胤禛等也就地跪送,更辨不清前头情状,不多时,又见顾问行趋腿儿过来,也是着对胤禛一千儿,“四爷,主子要先见温相,有旨让您跟澹宁居外候驾。”

且说康熙这里,熙春园原是康熙四十六年胤祉领衔会折,奏请皇父允准其兄弟等在京城西郊御园附近购买田产充作私园时首建的,与畅春园之间往来颇为近便,在诚王园中宴罢已是天晚,康熙这才改了主意,可一路上走走停停耽搁这些时候,又临时召还温达、马武二人,实是为着现下手里的折子。回驾途中,两江曹寅、李煦的折子先后脚到京,也就赶着同时送到了康熙手里,两江引而未发的诸多矛盾隐患,现在近乎是一齐暴露了出来,是以就连曹寅也一改往日避讳的做派,呈折更显诸多义愤之辞。然而康熙心中多做盘桓的,不独是两江地界上的满汉势力消涨,更令他引为警觉之处,还在眼下的朝中之势。

温达对此也是心怀莫名,康熙深夜突然宣召,必然是有事相询抑或有旨,他虽病了这些时日,未曾亲自承旨办差,可于朝中近来的几桩大事还是了然于心的,只是眼下,康熙不说,他又实不好问。他同康熙一道进来的,这会子仍眼见着康熙在烛光下,只是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温达不由地轻唤了一声,“主子……”“嗯?”康熙手拢在袖中,稍停了片刻,就又沉容在原地兜起转儿来,温达正站地起了枯意,忽听得一句:“赵申乔眼下在做什么?”抬头便见康熙足下一停,折回身稍抬手正指了自己,温达遂一躬身,递进两步道,“戴名世一案尚未完结,齐世武一案……呃,牵扯的虽都是旗下人,但究竟是在朝的大员,多少也不能缺了都察院的干预,他这会儿诸事缠身,主子是要再另派他什么差?”

“别的且搁一搁,朕就要他的这根刚骨。”这厢温达还没回过味儿来,康熙就已是直绰绰地将明白旨意说了出来,“宗人府朕信不及,刑部、大理寺,亦是混沌一片!哼,朕也不指望他们能审出什么东西来。再说内阁之中,萧永藻虽为人敦厚,却稍有怯懦,担不得这差使。朕思来想去,也只你能担待下来如此大事,再着赵申乔过去辅一辅罢。”

“阁臣中汉人自是不宜,才具上却是过臣多矣,奴才有自知之明,蒙主子不弃这些年,犬马难报,如今奴才只恨不能为主子尽力,实担不得这辅弼之说。”

“你多心了。倒不单为着满汉之防,在这样的事儿上,不只李光地,便是前头殁了的陈廷敬、张玉书都不是合适之选。曲中谦和的君子,确不合做那操刀的人。”康熙又转身踱了两步,抬眼看了看温达,分明看出了其眼中的惶惑之意,遂负手又道,“这事也不要你怎么管,不过领个头儿,逼着赵申乔且审且奏便是了,余下的,你再同朕商量着办,内阁清贵地,你们都不合为这起恶佞之辈污了名声。白担了干系教人攻讦,底下又无才具堪当的人挡着,你哪里禁的起呢。”

“嗻。谢主子……”温达跪地领命,红着眼圈感恩之余,却又不禁惶悚莫名,一身寒意从膝下直窜上头顶。他惧的,并非如临深渊,只是觉得要清楚的太多,行事就无比艰难:内中关碍甚多,又勾勾连连的,宗人府如何真敢做什么议,况刑部、大理寺在此之前,已经换了两茬人,一个戴名世的案子尚且诺诺不决,赵申乔催的再急,末了也是靠着四阿哥来拍板。这回的案子自然对他们不做什么指望,这才有康熙把赵申乔推在头里的念想。

再虑得深些,连年的皇子纷争,看着卷进案子里的貌似只是些闲人,实要论起来,在背地里煽阴风、点鬼火的,都是一帮子宗室亲贵的干系。虽说依着满洲旧俗,勋贵互戚,满洲老姓之间细算起来都是亲眷,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这一家一族里头,又都各有的嫡庶之分,或有要争正统之继的,或有祖上获罪败落了的,都无不比把挣这前程的念想冀望在哪一位阿哥身上。自家尚不觉,旁人看着无异于赌注押宝,而况押的还是自个儿的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