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东溟公主(2 / 2)

大唐双龙传 黄易 11006 字 2019-08-21

蚊子尝试了几趟后,飞往一角去。

它立时惹起了一条伏在房顶天花上的壁虎的注意,迅速横移数寸,又再俯伏不动。

壁虎的动作既稳重又灵活,动中含静,静中含动。

徐于陵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感觉,隐隐捕捉到动静间的真义。

就在这无比丰饶动人的一刻,轻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到了房门前才略停了一停,接着房门被推开。

寇仲立生感应,睁眼坐了起来。

两人定睛一看,来的原来是个高大壮健的婢女。

她长得已颇为丑陋,但最令人难过的是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冰冷木然,像这世上所有人都欠了点她什么似的。甫进门目光掠过帐内的他们后,便再没有看他们的兴趣。把一盆水和梳洗用的毛巾梳栉等物放在窗旁的小几上,便毫不客气地粗声喝道:

快起来!明帅在等你们吃早膳。

两人交换了个眼色,都不知明帅是何方神圣。

寇仲钻出帐外去,来到丑婢前恭敬一揖道:这位姐姐怎样称呼?

丑婢不屑地道:我不是你的姐姐,你们更不用理我叫什么。

徐子陵这时拨帐坐在床沿处,正俯头找寻靴子,闻言道:若我们做错了某么事,姐姐尽管骂我们好了,好使我们能改正过来。

丑婢想不到两人被她这么薄待,仍是谦虚有礼,呆了一呆,这才往房门走去,道:

我在外面等你们。语气温和了少许。

两人匆匆穿衣洗面,出房时那丑婢已一面不耐烦道:快随我来!

寇仲笑嘻嘻追在她旁,特别恭敬道:敢问姐姐,明帅是谁?

丑婢领他们往长廊内端通往上层的楼梯走去,似乎不会回答时,忽又冷冷道:你不是见过他吗?

寇仲和追在后面的徐子陵醒悟过来,知她口中的明帅就是尚明,既有将自该有帅,看来这年青英俊的尚明在东溟派的身分地位绝对不低。

登上上层,原来就是广阔若大厅的舱堂,尚明和那尚邦、尚奎泰两人正围坐在摆满早点的圆桌前低声说话。

见两人到来,尚明并没有特别站起来欢迎那类动作,只是淡淡笑道:两位小兄弟请坐。

两人坐下后,丑婢离厅去了。

舱厅两边排列了十多个大窗,垂下帘子,却不影响视线,两岸青山绿野的景色,尽收眼帘。

尚邦道:两位昨夜睡得好吗?

两人嘴内早塞满食物,闻言只能点头。

尚奎泰道:还有两个许时辰就到微山湖,到那里后,就不怕被人追踪了。

尚明道:你们所用的兵器是那处买到的,质料和手工都相当不错。

寇仲当然不会说出真相,随口编道:是沉落雁那婆娘给我们的。

尚明那能分辨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失笑道:江湖上敢称她为婆娘的没有多少个人,你们都算够本事,给这么多江湖上谈虎色变的人物追捕,仍可屡屡逃生,逃亡千里,可算是江湖上的美谈了。

徐子陵好奇问道:琉球是什么地方?

尚明傲然道:那是天下间最美丽神秘、虚悬于汪洋中的一个大岛,气候宜人,大半仍是未经开垦的沃野,奇禽异猷随处可见。

两人听得悠然神往。

尚奎泰道:你们的武功是否传自罗剎女呢?

寇仲点头道:正是如此!

尚邦正容道:若是如此,可推见高丽的'奕剑大师'傅采林果然有鬼神莫测之机。

尚明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子,傅采林既能舆'武尊'毕玄和'散人'宁道奇并称当世,垂名数十年而仍不衰,自有惊天动地的绝艺。只看他派了个徒弟出来,便闹得中原武林天翻地覆,连宇文化及都要负伤而回,便可知他确有真材实料了。

两人想起傅君焯,立时吃不下咽。

此时那酖婢又来了,尚明等三人无不露出厌恶神色。

丑婢略一施礼,便粗声粗气道:公主要见徐子陵。

寇仲奇道:那我呢?

丑婢冷然摇头,却没说话。

尚明等亦露出讶异神色,特别是尚明,神情颇不自然。

丑婢催道:还不快随我来。

徐子陵无奈耸肩去了。

徐子陵终于踏足甲板下那一层舱房,表面看来差异不大,也是一道长廊,两旁排了十多个门户,但装饰却考究多了,由廊顶垂下了十多盏精美的吊灯,映照出廊壁的暗雕花纹,地上更是绣有几何纹样的素绿地毡,像茵茵的草地,却是静悄无人。

丑婢默然领路,到了尽端的门户,转头道:你站在这里等候,公主要见你时自会唤你。

言罢走了。

徐子凌暗忖这东溟公主的架子真大,若没空的话,大可迟一些时才召他见面。

到这刻他仍不明白东溟公主为何要单独召见自己。

不过他的脑筋很快转到帐簿上。

若真有这本帐簿,究竟会藏在那一间房内呢?

这些房门和舱壁都非常坚固,要弄破真不容易。

胡思乱想间,耳鼓响起一把娇甜但冰冷的声音道:进来!

徐子陵怀着一颗好奇的心,推门而入,立时眼前一亮,原来这房间非常宽大,又光线充足,四周全是书柜书架,靠窗处还摆了一张大桌子。

一位妙龄绛衣女郎,背着他坐在桌前,似在埋首工作。

她乌黑闪亮的秀发垂至背上,予人一种轻柔纤弱的动人感觉。

徐子陵躬身拖礼道:徐子陵拜见公主!

女子别过头来,冷冷瞅了他一眼,又回头埋首在一个卷宗上继缜书写。

徐子陵却是虎躯剧震,那不单因她美得令他动魄惊心,更因她使他涌起熟悉的感觉,似乎在不久前曾见过她一面。

她刚才瞅自己那一眼,流露出一种厌恶的神色,更使徐子陵大感不是味儿。

这时他呆在她背后方,说话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之极。

东溟公主的声音传来道:为何前倨后恭,只从这点,已可知你只是卑鄙之徒。

徐子陵奇道:我真的曾见过公主吗?

东溟公主单琬晶倏地立起,转过身来,美秀的眼睛射出深刻的恨意,狠狠盯着他道:

你不是叫张三或李匹吗?为何这么怏就忘了?

徐子陵一震道:我的娘,原来是你!

昨天两人刚抵彭城,便到馆子进膳,遇上了个女扮男装的人,他们还以为她是沉落雁派来诓他们的敌人,对她毫不客气。怎知竟就是眼前的东溟公主。

徐子陵的目光不由落到她那对长腿上,勾起了回忆。

单琬晶怒道:你看什么?

徐子陵张口结舌嗫嚅道:我……嘿!我们那天还以为……

单碗晶回复平静,淡淡道:不用解释了,纵解释我也不会听,我今趟唤你来此,就是要当面告诉你,你虽曾帮了我派一个大忙,但我们亦由杜伏威手上救了你两个小子出来,两下相抵,就算扯平了。

徐于陵见她当足自己是仇人,又不肯听解释,颇为蛮不讲理。但偏是对着她如诗如昼、秀气迫人的玉容却生不起气来,惟有潇洒地摆摆手作个无可无不可之状道:扯平就最好了,大家各走各路,以后恩清义绝两不相干,哈!

最后的哈的一声,是因想起这两句话乃寇仲的口头襌。

单碗晶却是玉面生寒,生气道:恩已算过,现在该是算怨的时候了。

徐子陵大吃一惊道:要算什么怨呢?

单碗晶深吸一口气道:我真不明白为何娘这么看得起你这两个满身俗气的小子?

我第一眼见你已看不顺眼了。

徐子陵苦笑道:若以雅俗作标准,我们确没资格入公主的雅眼,不过公主若以雅俗定恩怨,恐怕街上走的大部分人,都和公主有怨了。

单琬晶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这眼前轩昂的年轻小子特别可恨,怒道:不要胡扯,我指的是你那天对我说的侮辱言词,人家一片好心客气的来私你们打招呼,你竟然这么没有礼貌。

徐子陵松了一口气道:这就易解决了,那天只是一场误会,我们以为……

眼光巡到桌面,立即一震住口。

我的天!

那不就要偷的账簿吗?

东溟公主却以为他理屈词穷,难以为继,脸寒如水道:没话说了吧!现在我打你一掌,取的是你胸口的位置,若你避不了,就要赔上一命。

徐子陵醒了过来,骇然道:我们往日无怨,今日无仇,公主莫要动粗。

单琬晶平静下来,淡淡道:我要动手了。

徐子陵吓得退了两步,摇手道:有事可慢慢商量,啊!

单琬晶倏地欺身过来,举起右掌,轻飘无定的往他胸口按去。

徐子陵无暇多想,凝神看她的掌势,只见这看来飘柔无力、不带丝毫风声劲气,只像她想摸上自己一把的玉掌,直循着某一微妙的轨迹朝自己拍来,更不住变化继生,教人难以捉摸。

奇怪的是自己似能清楚把握她的变化,甚至可先一步掌握她的心意。

亦知道若让她击中胸口,说不定真要一命呜呼,完蛋大吉。

际此生死关头,那敢怠慢,大刀离鞘而出,闪电往她玉掌劈去。

单琬晶冷笑一声,欺身而上,左手扬起,手背横扫刀锋,竟是近身肉搏的狠辣招数。

岂知徐子陵刀招突变,硬把刀后抽,切往她仍不改攻来的右掌腕口处。

单碗晶想不到他能把刀子使得这么灵活,假若要躲避,自是易如反掌,但却应了一招之数,那时怎能下台,猛咬银牙,左手变化,往刀锋抓去,同时侧身撞人徐子陵怀里,右手幻出千万掌影,使出了真实本领。

早先她虽说得恶兮兮的,其实只是想打得他跌个四脚朝天,好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但这时全力出手,再难以收发自如了。

徐子陵想起了今早起床时看到的壁虎,自然而然横移开去,不但让单琬晶的左手抓空了,还迥刀削往她化成漫天掌影的一掌。

单碗晶那想得到他的反应如斯高明灵动,再难留有余力,使出精炒绝伦的手法,先一掌拍在徐子凌的刀锋上,如影附形地随他移动,掌背拂上徐子陵胸囗。

徐子凌惨叫一声,往后拋飞,撞开房门,跌往长廊去,同时凌空喷了一口鲜血,重重掉在门外的地毡上。

单琬晶大吃一惊,待要追去看个究竟,东溟夫人的声音已传来道:什么事?

单琬晶停了下来,冷然道:这人得罪女儿,死了也是活该。

东溟夫人出现门前,一身湖水绿的华服,高髻云鬓,身段体态都高雅优美,但面上却覆着一层轻纱,像迷雾般把她的样貌隐藏起来。

走廊另一端传来人声,显是这番动手已惊动了其它人。

东溟夫人看了单琬晶好一会后,才低头细看徐子陵。

徐子陵一阵气闷后,已醒了过来。

刚才给她一掌拍实时,确是全身经脉欲裂,痛得一佛出世、二佛登天,但喷出那口血后,脚心气畅,痛楚大减,连忙爬起来,揉着胸口苦笑道:我没有事,公主确是厉害,哈!

竟笑着跄踉去了,心中想到的只是她书桌上那本诱人的账簿。

本来他对要偷账簿一事颇不好意思,现在当然没有这心理障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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