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问过，知道这孕妇是任发小妾，婴儿已有八个多月，眼看待产。</p>
林九英皱着眉，仔细询问了孕妇的情况，任婷婷知道的不多，但任家的管家却知道的清楚。</p>
林九英掐指算了一算，把陆恒拉到一边，低声说：“广州那几个被害的婴儿，我也做过了解，之前没大反应过来，此时看来，这贼人杀孕妇取婴儿，具有很强的目的性。这些婴儿的生辰八字，都在同日同时！”</p>
陆恒凝眉：“贼人取生辰八字同日同时的婴儿，莫非是为了修炼邪法？”</p>
林九英道：“必是如此！”</p>
他忧虑深深：“也不知道这恶贼要取多少婴儿才能修成...他若修成邪法，必定难以应付。”</p>
陆恒倒不在意好不好应付的问题。</p>
他更在意的，是孕妇和婴儿的性命。</p>
沉吟了一下，道：“林师兄，这案子是昨晚上发生的。时间不长，你看能不能施法锁定贼人行踪？”</p>
林九英咬牙道：“我试试。”</p>
他随后里里外外，将任宅转了个遍。将任家死者身死之处一一看过，随后回来，对着十几具尸体作法。</p>
王威看的莫名其妙。不是说县成的专员么，怎么作起法事来了？</p>
倒是那任婷婷，眼睛微微发亮。</p>
她屡屡看向陆恒，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p>
这姑娘别看柔柔弱弱，但其实，任发因着无子，是把她当作任家的继承人来培养的。不但去省城南昌进学过，还每每提点，告知了许多常人不知道的事。</p>
比如当初鹅城变天，黄四郎被灭门的事。任发作为鹅城的大乡绅，是隐约知道内情的。知道在皂山镇住着个狠角色，一举掀翻了坐地虎黄四郎，把他灭门，还信手推出个新的县令，这种事，竟然省里巡抚也只能当作看不见，不敢招惹。</p>
任发当然也不敢招惹，但他记在心里，还专门在皂山镇开了铺子。每每逢年过节，都要给陆恒家奉上一份礼呈。</p>
他也不登门，也不表明自己有所求，只是这么做着。任发做人做事有一套，他知道，他这样的人，陆恒未必看得上眼，便只是做事，不敢凑上去讨好，免得适得其反。</p>
这事他专门交代过任婷婷。</p>
甚至任婷婷知道陆恒长什么模样。</p>
所以这里看陆恒的目光，便大有不同。</p>
任婷婷虽然柔弱，却也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危险当中。表哥王威虽然帮着她镇住了任家，没有生变，但这几日，王威已屡屡提出，想要迎娶任婷婷过门。</p>
其意图何在，不言而喻。</p>
想要通过联姻，一口将任家的家产吞并。</p>
若王威是个仪表堂堂、真正厉害人物，任婷婷未必不会答应。但任婷婷是见过世面的，王威这种货色，如果不是因为是任发，怎么可能有资格当保安队长？</p>
败家的本事厉害，做事的能耐拉胯！</p>
而且脾气不好——毕竟是表兄妹，谁不知道谁？</p>
她是不愿意的。</p>
眼下真正厉害的人，就在面前，任婷婷不起心思都难。</p>
趁着林九英作法，任婷婷袅袅婷婷走过来，到陆恒身边，微微一礼，那梨花带雨模样，真个惹人怜惜。</p>
说：“陆大哥。”</p>
陆恒诧异，看她一眼：“你知道我？”</p>
任婷婷道：“嗯...我爹说，如果有一天，我们家出了什么事，就去皂山镇，便为陆大哥当牛做马，也心甘情愿。”</p>
陆恒闻言，心下一转，立时明了。</p>
任发这种级数的乡绅，虽然住在乡下镇子里，但地位其实不低。只看他这宅子，只在黄四郎之下就知道。</p>
当初鹅城变天，陆恒又不曾专门隐瞒，任发如何不知？</p>
他念头转动，忽然道：“皂山镇的任家胭脂铺每到逢年过节，都给我一份礼呈，那铺子是你们家的吧？”</p>
任婷婷露出笑容：“陆大哥知道啦？”</p>
陆恒道：“你爹任发倒是个有手段的。”</p>
陆恒沉吟了一下。</p>
这些年，因着皂山镇的种种改变，老百姓得了许多好处，便逢年过节都给陆恒送礼。陆恒虽然不希冀，但也没拒绝——每每收了礼，也都是还了的。</p>
但礼来礼往，这交情便就有了。</p>
而且九儿与任家胭脂铺的女掌柜关系颇为亲近。还曾多次在陆恒面前提及这任家胭脂铺。</p>
陆恒抬头瞧了眼那边有些坐立不安的王威，道：“你家中遭此厄难，如今剩你一人，你是怎么个打算？”</p>
任婷婷心下大喜，忙道：“请陆大哥帮我！”</p>
陆恒微微颔首，料想这样一个女孩，全家俱亡，独留一人，又抱着偌大家业，如稚子抱玉璧于市井之中，怀璧其罪也。</p>
既然有那么一份香火情，陆恒不介意顺手帮她一把。</p>
便说：“我许你扯我虎皮。”</p>
又对那王威招了招手：“你过来。”</p>
王威心下一跳，点头哈腰过来。</p>
陆恒说：“任家与我有一份香火情，这姑娘我保了。你若有什么心思，给我按下去。否则...”</p>
王威脸色一变，立时发苦。</p>
任家这么大一份家业，若吞下去，还不吃的满脑肥肠？可县成来的专员，必定不好惹。万一...</p>
他左思右想，既不肯放弃，又不想招惹面前这位专员。</p>
陆恒看他这模样，嗤笑一声，对身边跟来的县成小吏道：“你派人传个信，教陈鲁派个保安队长过来，这厮不合格。”</p>
王威有什么胆魄？</p>
听到此言，想发难，但迎着陆恒那淡漠的目光，却是噗通跪下去了。</p>
“不敢啦！不敢啦！”王威道：“爷您饶了我罢！”</p>
就这德性。</p>
旁边任婷婷，难免露出快意之色。</p>
此时，林九英作法已毕，过来与陆恒说：“抓着些蛛丝马迹，须得尽快追上去。否则又要被他逃了！”</p>
陆恒道：“走。”</p>
与任婷婷点了点头，陆恒与林九英直接离开了任家。</p>
有陆恒一句话，任婷婷再无忧矣。至少在鹅城，应该没人招惹她了。跟着陆恒来的小吏，定然会把这事传开，其他有势力的乡绅知道陆恒厉害，哪里招惹。</p>
至于王威，他这保安队长肯定做不长。</p>
他能做保安队长，是因着任发。现在任发死了，没了靠山。以陈鲁手段，必定收权，将王威打下去。</p>
他也蹦跶不起来了。</p>
陆恒与林九英一路出了任家镇，林九英在前，时不时停下观望一二，不多时，便赶出去十几里。</p>
及至于一处山林之中，两人在一棵大树下驻足。</p>
只见树下，一滩污血还没完全干涸。</p>
林九英铁青着脸蹲下，叹了口气：“这是婴儿之血。他又跑了！”</p>
陆恒微眯着眼，四顾打量，也没察觉到周围有任何陌生气息。</p>
“这里是鹅城边界。”他道：“那贼厮想必已经离开鹅城境内。”</p>
林九英道：“往东边去了。”</p>
林九英站起来，举目眺望，深深吸了口气：“陆师弟，劳烦你助我许多。恶贼既已东去，我要马上追赶，这里就先别过。”</p>
陆恒想了想，道：“他若东去，或至苏杭一带。师兄一旦遭遇他，或可先锁定行踪，给我打个电报，一两个时辰之内，我就可赶到。眼下年关将至，我一家也要去苏州过年，或可在苏州与师兄再会。”</p>
便把自家苏州园子的地址，告知了林九英。</p>
林九英笑道：“好。”</p>
当即作别，林九英继续风尘仆仆追赶贼人，陆恒则回了一趟县成，把贼人已逃离鹅城的事告知陈鲁，这才回了皂山镇。</p>
这一回，算是跑了趟空。</p>
陆恒心下难免有些不爽利。</p>
回家与婆娘们说了此行的事，都义愤填膺。九儿更因任家的厄难十分难过，说：“任家胭脂铺的女掌柜，就是任发的小妾。月前才回去——她怀了孕，回去待产，没想到遭此厄难！早知道我不让她回去，她只要在皂山镇，什么恶贼敢来害她？！”</p>
原来那被杀死取走婴儿的孕妇，任发的小妾就是任家开在皂山镇的胭脂铺的女掌柜。</p>
难怪九儿难过，那可是她的闺蜜！</p>
发生了这样的事，虽不在自己身上，但贼人的穷凶极恶，仍然令人愤慨。</p>
陆恒说：“左右年关将至，我们要去苏州过年。我瞧着这贼人的方向，多半会去长三角。到时候定拿住他，教他粉身碎骨。”</p>
陆恒一家即将成行前往苏州，接到上海滩那边的电报。说是陆定回来了。陆恒便打电报回去，让他过年到苏州来，聚一聚。</p>
不久，陆定回信，说好。</p>
于是陆恒一家坐上火车，奔苏州而去。</p>
下半年这会儿，只九儿一个人长时间住这边的园林。前不久才回皂山镇。此时园子没有别人，都是些仆役。见主家人到来，都高兴的很。</p>
陆恒从南方回赣西，已经过了两三个月，他在港岛做的事，早已经传遍了四方。两个多月过去了，长三角仍然热闹，报纸不知疲倦的轮番轰炸，各种惊人的语言不要钱似的洒出来。</p>
苏州这边的仆役，也听在耳中，看在眼里。</p>
“都说当家的神仙下凡呢。”</p>
九儿与有荣焉。</p>
宫兰几个也掩嘴轻笑。</p>
陆恒失笑摇头：“怕不止吧？”</p>
九儿撇撇嘴：“有的报纸哗众取宠，指摘当家的，说你为什么不站出来，把所有的洋人都驱逐出去云云，尤其那个什么康有为，十分可恶！”</p>
“他说你应该保皇，扶持清廷，扫清寰宇、重整乾坤。”</p>
陆恒哈哈大笑：“康有为就是个老旧的保皇党，你理他做什么？必定有人跟他打嘴仗。”</p>
九儿笑起来：“是呢。章炳麟把康有为骂的狗血淋头。”</p>
赞赏的、指摘的，于陆恒而言，又有何加焉？</p>
而且无论赞赏之中，还是指摘之中，都不曾有骂他的——大抵是不敢骂他的。既如此，陆恒何必计较。</p>
再则，港岛的事都过去几个月了，陆恒早已不萦绕于心。</p>
一家人齐聚苏州，不久，在上海滩进学的玉珍也回来了。</p>
玉珍这姑娘在上海念书，上次回皂山镇只呆了几天，这回算是放假了，陆恒去港岛时她又回了上海滩。</p>
可没想到，她又把白秀珠带来了。</p>
白秀珠一看到陆恒，便冷哼一声，一点也不给面子。</p>
倒是跑到宫兰她们一群女人之中去，勉强说话，这态度隐隐有所变化。</p>
随着春节的临近，于陆恒关系密切的人，相继来到苏州的陆宅。</p>
腊月二十三，小年时候，陆定一家也来了。陆定和他妻子，以及陆屹、陆鸣和陆眉三个孩子。</p>
二十八，林黑儿也来了。</p>
林黑儿如今可是个女强人。以妇幼协会在上海滩的地位，作为会长，她跺跺脚，上海滩震三震。</p>
青帮也要屈居其下。</p>
居移气，养移体，林黑儿的气质，早是不同凡响。</p>
倒是冯敬尧没跟着一起来，说是有事，耽搁了，等过几天再来拜会陆恒。</p>
这个新年，大家一起，在苏州的陆宅里，开开心心度过的。</p>
除夕那天晚上，出去赏烟花。苏州城里搞的十分隆重，老百姓都走上街头，看着漫天的烟花，别提有多高兴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