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玄按着刀柄，淡淡道：“大唐如今人口日增，田地却匮乏，加之权贵贪婪兼并，以至于流民遍地。我辈武人持刀于边塞为何？其一诛杀不臣，其二用手中横刀为大唐开路。”</p>

他抬头看着京观，森然道：“大势之下，谁敢阻拦大唐前进之路，诛之！”</p>

五百骑轰然远去。</p>

剩下的人此刻才敢到京观前查看。</p>

“天神在上！”一个老人看着那些伸出封土的肢体，缓缓跪下，老泪纵横的喊道：“这是魔鬼的手段。首领不该去招惹太平，不该去招惹那个杨明府啊！”</p>

没有人见过这等尸山，更没有人见过杀人还立石勒文，留下一段杀气腾腾的宣言。</p>

第三日，几辆大车缓缓而来。</p>

此行收获不少，三个商人惬意的在说着生意上的事儿。</p>

“草原人最喜欢的便是来自于大唐的货物，精美不说，许多货物就是独一家。以前陈州不肯和草原贸易，咱们只能看着那些胆大的去走私，挣的盆满钵满。如今可好，正大光明的贸易，那些走私商人要哭了。”</p>

“可不是，上次我还听一个走私商人说，要取了杨玄的项上人头。”</p>

“杨玄是个好人。”</p>

三个商人都笑了起来，但随即愁眉苦脸。</p>

“截杀之事怎么办？此次倒霉的是弄哈他们，下次说不得就是咱们。”</p>

“杨玄说要为他们报仇，出城时咱们看着五百骑奔着这边来了，可也没见那里有杀戮，可见是假话，虚张声势出击，做个样子给咱们看。”</p>

“哎！如今的官……陈州的官员首要是看好城池，至于进攻还是算了吧。”</p>

“也不怪他们，三大部一旦联手，陈州怕是难以阻挡。就算是他们能挡住，后面不是还有潭州的那位皇叔在。所以谨守城池便是功劳。”</p>

“记得……那时老夫还是少年，那时候的三大部听到大唐的威名都缩头缩颈的，哪里敢来袭扰？最近这十几年却换了个模样，大唐听闻三大部出击就胆战心惊，哎！怕是离下一次塞外铁骑马踏中原不远了。”</p>

“哎！前面怎地有座小山？老夫记得是没有的吧？难道是神灵移山倒海？”</p>

“是有一座小山，看看去。”</p>

三个商人策马过去。</p>

“咿律律！”</p>

三匹马突然不安的止步，随即摇头晃脑，甚至是长嘶想后退。</p>

“吁！”</p>

三人安抚着马，可骏马却不肯再往前走。</p>

“奇怪了，难道那小山有什么古怪？”</p>

一个商人下马，缓缓走了过去。</p>

他走到了小山前，抬头……</p>

“哎！是什么？”</p>

两个商人见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心痒难耐。</p>

商人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腿一软，竟然跪在了小山前。</p>

不！</p>

他跪在了一块石碑之前。</p>

“天神在上！”</p>

商人的声音在打颤，“这是……这是神罚！”</p>

两个商人诧异，小跑着过来。</p>

小山的正面，一只手从封土中伸出来，无力垂落。手指头垂落在下方的一颗人头之上。</p>

人头龇牙咧嘴的冲着三个商人笑。</p>

真的像是在笑。</p>

“这是尸山！”</p>

一个商人惊呼道。</p>

“看，这里有字，你识字，来看看。”</p>

“写了什么？”</p>

“大乾四年夏七月，有部族截杀与太平贸易之商人，欲恐吓之。大唐太平县县令杨玄率五百骑至此，一战灭祸首，筑京观于旁……”</p>

三个商人跌坐在石碑前，面色煞白。</p>

“他说到做到！”</p>

“他用尸山来警告那些蠢货！”</p>

“下面还有。若有后来者，玄磨刃于太平，尽可一试锋锐。”</p>

“天，杨明府便是我等的恩人呐！”</p>

消息迅速往周围传播。</p>

……</p>

弄哈带着两具尸骸回到了部族。</p>

“他们死了。”</p>

逝者的亲人在嚎哭。</p>

首领怒吼：“谁杀了他们？”</p>

“亚散部的人。”</p>

亲人们抬头看着首领，眼中有绝望之色。</p>

亚散部的实力比他们更为强大，而且亚散部商人多，有钱，装备不是他们能比的。</p>

首领跺脚，叹息一声。</p>

一个妇人跪在那里嚎哭，“我的男人每次归来都会按照规矩给部族分钱，如今他死了，亚散部的凶手却在嘲笑我们，首领……出兵吧。”</p>

首领苦笑，“我们不是对手。我……回头我去请见可汗，请可汗做主。”</p>

一个老人抹去浊泪，“可汗不会管下面的纷争。”</p>

除非是造成重大伤亡，否则下面部族的事儿华卓不会干涉……按时缴纳牛羊，出征时派遣勇士跟随就好。</p>

其它的华卓不会管，就像是长安青楼中最无情的嫖客，先前还在说小心肝，转瞬提起裤子就走。</p>

“首领！”</p>

逝者的亲朋好友十余人跪在那里恳求！</p>

首领苦笑，“弄哈在外经商最是清楚不过，可汗不会管。”</p>

弄哈点头，他低下头，不敢看兄弟的女人那悲愤的眼神，但又倍感内疚，“太平的杨明府说……说会为了他们报仇。”</p>

十余亲人看着首领。</p>

首领想糊弄过去，可其中一个逝者的丈人是本部族中的长者，颇有威望。</p>

草原上没有大唐的能工巧匠，也没有大唐人善于创造的能力，日子很是艰难，以至于人均寿命短暂。</p>

在这等情况下，活得长就是一种天然的优势，见多识广，智者……等等头衔就不要钱的往长者的头上搁。</p>

那位长者已经面露讥讽之色，所以首领必须要展露自己的尊重。</p>

“太平不会为了两个异族商人冒险和瓦谢开战，所以，这只是杨玄安抚你等的话。”</p>

众人看着长者。</p>

长者点头，“正如同死了再多的大唐人我们也不会动容一样，杨玄也会如此。”</p>

“那我们该怎么办？”</p>

“忍耐！”</p>

长者得到了首领的暗示，“我们需要忍耐，但要记住仇恨。”</p>

“天神呐！”</p>

妇人绝望的嚎哭起来。</p>

“我们怎么办？”</p>

失去了男人，她和孩子要么等着被冻饿而死，要么只能选择成为部族中某个男人的女人……兴许是他的第二个、第三个女人。</p>

孩子们也跟着哭，他们知晓为自己遮风挡雨的那个男人不见了，此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狂风暴雨。</p>

“有人！”</p>

马蹄声传来。</p>

外面有人惊呼，“是唐军，戒备！”</p>

首领大惊失色，“快，集结起来。”</p>

就在男丁和健壮女子们上马时，十余骑疾驰而来。</p>

十余骑突然勒马，其中一骑上前。</p>

“逝者家眷是谁？”</p>

一个妇人绝望之下走上去，“我是。”</p>

骑兵看着她，“明府问你，你一家可是大唐的朋友？”</p>

妇人的脑海中浮现了方才首领那有些不耐烦的模样，用力点头，“是。”</p>

骑兵招手，三个骑兵上前，两人丢下两个袋子，袋子砸在草地上，听声音颇为沉重。</p>

第三个骑兵上前，也丢下一个袋子。</p>

骑兵指指三个袋子，有人过去打开。</p>

骑兵说道：“明府说了，他们按照太平的规矩纳税，他们遵守规矩，便是大唐的朋友。朋友死于非命，按照大唐的规矩，太平将会为他复仇，并赡养他的家眷。”</p>

骑兵颔首。</p>

“太平说到做到。”</p>

袋子散落开来。</p>

两个袋子中装满了铜钱。</p>

另一个袋子被打开，倒提起来。</p>

人头就像是瓜一般的从里面滚落出来。</p>

骑兵策马掉头。</p>

“从今往后，世间再无亚散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