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州距离乱石山不过几十里路,算上战斗结束,贾仁的伙计作为信使去通风报信,一来一往只是两个多时辰,李继冲作为一州刺史,来得已经算是极快的了。
对比之下,银州距离乱石山要远得多,罗某人的手下快马疾奔赶去报信,李德胜同样是一州大员,来得却也不慢。
罗某人会同自家小娘与绥州老李闲话不久,银州李德胜小李也就到了。
总算是三方聚齐,老李小李两位本该是一家,但世事无常,一家人竟站在了对持的立场上,自是一番难以说清的情绪酝酿在中间。莆一见面,老李神情复杂、小李恼火加愤怒,就要争吵起来,好在看在山路营地的主人是罗开先面上,还能强自抑制。
老李和小李两位有什么纠葛,罗开先是不在意的——了不起持刀互砍,他这控场技能还是有的。正经是把眼下的事情处理利落,顺便在这银绥之地做一手文章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令亲卫弄了三个马架子(类似折叠椅)铺上兽皮安置好,把无关人等包括两人随同带来的心腹还有奥尔基都驱赶到远处,当着两位党项李家人的面,罗某人坦然说道:“如何处置这乱石山匪寇,实属小事,后续琐碎尚需片刻,世叔、李防御,算上罗某,难得聚首一处,且请暂做休息,听罗某一言,可否?”
彼此瞪眼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位都消停了下来,老李换了适才的笑容语调温和的说道:“三郎虑事周全,老夫是佩服的,且请直言!”
那边厢小李也不逊色,“罗将军尽管直说,银州一方无有不从!”
老李和小李闹什么纠葛,罗开先根本不过问,见两人都表态听他言语,也不客套,直截了当肃声说道:“银州新建榷场,在罗某看来,虽是夏州德明兄弟与赵宋皇帝之间暂时妥协之物,却益于养民生息,两位分驻毗邻州府,正当通力合作,保证商路畅通,榷场兴旺,有余财,才可使税赋有足、钱粮充裕,至于钱粮充裕之后,预示者何?两位都是一方牧首,想必不需罗某多言……”
罗某人的话自然有道理,老李也明白,但他沉吟着不发一言。
小李能被李德明选作银州防御使,自然单单是凭借血缘关系,该有的眼界能力还是具备的,他则没有那么多顾虑,想明白了关节,同样直接的问道:“榷场兴旺之后,确如罗将军所说,可使钱粮充裕。俺也知钱粮充裕之意义如何,然宋人商贾运来货物多是丝绸瓷器茶叶之类,党项急缺铁锅、镰刀之类,却少之又少。彼类无用之物再多,又有何益?”
罗开先诧异的看了看这位小李,却真没想到这位看着如同其他党项人一般粗豪,居然能分辨出榷场开辟之后的弊端,可以想见他能做到银州主管的位子并不是全凭血脉关系。转念想了这些,罗某人也不高谈阔论,而是就事论事的说道:“宋国禁售铁器出境,某有耳闻,不过党项不愿马种外流,某也曾听过,两相较之,却也无可厚非。榷场本质为流通有无,自是有胜于无,李防御只看缺漏,却有因噎废食之嫌……”
一番话说得小李连连点头,旁边老李之前虽捧说罗某人虑事周全,这刻听到罗开先话语,却也是眼光闪亮,颇有刮目相看之意。
话说三分,点到为止,罗某人自谓不是什么经济大家,同坐之人也不是他的学生子侄,便不想继续深说,而是开头语说过之后,便转入了正题:“所谓经营之道,世叔与李防御两位自有见解,毋须罗某赘言。倒是这商路所在,虽明为宋夏交接之处,职责有所不清,但,匪患既存,则为两位面上疥癣……罗某所述,两位以为然否?”
小李低头琢磨,老李则稍带窘迫地微笑道:“三郎此乃肺腑之言,老夫怎又不知?只是……三郎该知老夫乃由夏入宋之降将,目下虽为一地刺史,亦不过宋帝拉拢人心之手段,实则州内诸事多由州内左司马王巩所掌握,老夫这个刺史,至多在处置党项、羌藏诸民之事尚有几分作用,余事……老夫亦力不从心……”
一旁小李抬起头来,并不说话,但罗开先分明看到了他眼中闪过一丝说不清的神色,那里面蕴含着恼火、愤怒、鄙夷和……幸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