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东与幕(第二更)(1 / 2)

 “宋”

入了夜,看着桌上的纸上的字,赵烈文的眉头紧锁着,他在思索着曾国藩为何会写下这么一个字。虽说他年不过二十五,但是作为曾国藩的心腹,深得曾国藩的信任,实际上这份信任得之着实不易。

三年前,兵败岳阳的曾国藩仓皇逃至江西,随后便坐困于南昌,随行的幕僚大都离他而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周腾虎推荐赵烈文入幕。赵烈文正好闲赋在家,便到了湘军大营。曾国藩可能也感觉到这个书生有个性,也可能是为了折一下他的傲气,命其参观驻扎在樟树镇的湘军水陆各营,让这个书生开开眼界。可是没想到赵烈文回到大营,不但没被镇住,还提了一堆意见,他居然很不客气地说:“樟树营陆军营制甚懈,军气已老,恐不足恃。”

正因如此曾国藩对这位赵先生心里不大高兴,因为曾国藩最见不得说大话的书生。也正在这个时候,赵烈文的老母有病,他也看出曾的心思,所以就以母病为由,向曾国藩辞行,曾国藩也没有怎么挽留。这意思已经很明白,赵烈文回家走人就是了。

偏偏凑巧的是,就在赵要走而未走的时候,传来周凤山部湘军在幛树大败的消息。曾国藩请赵烈文讲出为什么看出周凤山湘军不可依重的道理,以曾国藩的聪明,对赵烈文有了新的看法。时间一长,在曾的大营里赵烈文越来越受曾的器重,经常商谈军政之事。而在另一方面,赵烈文是在其最落魄的时候投奔他,与曾国藩可谓是患难与共,也正因如此,曾国藩才与其无话不谈,有时一日几次。更是被其引为心腹。

赵烈文同样也没有辜负曾国藩的信任,一直为其出谋划策,而这一次,赵烈文看着这个字,一时间却无法揣摩其心思所想,甚至有些不着头脑。

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皱眉思索中,看着这个简单的“宋”字,赵烈文不断的思索着,突然他像是恍然大悟似的猛的站了起来,随即他明白了曾国藩的所思所想。

入了夜,曾国藩背手在室内踱步,时时抚摸近来大为稀疏的长须,口里喃喃念着,然后坐在桌前,凝神片刻,提起笔来,但最终那笔还是放了下去,面对当前的时局,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写这份奏折。但是曾国藩很清楚,也许几个月后,浙江陷落之后,他便极难再向皇上上折子。

曾国藩历来十分慎重,今天这份折子非比寻常,他关起房门一字一句地仔细斟酌。可是却不知道应该如何下笔。

“臣等伏查洪逆倡乱粤西,于今六年余,窃据江宁亦四年,流毒海内,神人共愤。今粤匪之变,蹂躏竟及十六省,沦陷至六百余城之多,实为未有之事,此时汉贼言以“解民倒悬”挥师讨伐洪逆,乱逆彼此挥刀相向,实为我朝之福,两日下安徽、半日下江宁,汉贼此等凶悍,实为古今罕见之悍寇,今时洪逆为汉贼所降,实出人之意料,汉贼之凶悍,当为我朝之警……”

在写完这一句话后,曾国藩更是提出了自己对朝廷的一些建议,比如什么操练洋枪队、操练水师诸如此类的话语,看起来这似乎像是一个忠臣的最后一份遗奏。

写好之后,曾国藩念了一遍,觉得这篇奏疏真个是天衣无缝、完美无缺了,只是折子里未免也太过悲观了。

就在他写好这份折子,犹豫着是否发出时,赵烈文来了,依如往日一样,吩咐仆人上茶,然后两人便开始谈了起来,从赵烈文进入书房起,曾国藩就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不过他并没有挑明,而是与其谈了江西的情况之后,又往北谈到了京城。

“惠甫,近日京城中来人说,都城里气象甚恶,明火执仗之案经常发生,而市肆里乞丐成群,甚至于妇女也裸身无裤可穿,民穷财尽,纵是无今日之乱逆糜烂,恐怕会有异变。为之奈何?”

曾国藩说的的是实话,现在京城可谓是穷困莫名,别说是京旗现在发不出什么旗饷,就连八旗洋枪队都只发半饷,往后,北边只会更加困难,毕竟很快朝廷就会尽失江南,到时候,朝廷用什么养几十万旗人?

喝了口茶,赵烈文看着曾国藩说道:

“天下治安一统久矣,势必分剖离析。然而主德隶重,风气未开,若无抽心一烂,则土崩瓦解之局不成。我估计,纵是没有今日之乱,异日定有奇祸,必先颠仆,而后方州无主,人自为政,殆不出五十年矣!”

现在他们两个人谈的已经不再是什么当下的时局,两人谈的是未来,即便是没有汉贼作乱的未来,那个未来,满清也长久不了。

赵烈文的话,让曾国藩蹙额良久,尔后说道:

“会否南迁呢?”

摇摇头,赵烈文答道:

“恐怕是直接完蛋,未必能像东晋、南宋一样偏安江南。”

曾国藩立即说道:

“本朝君德比较正,或者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冷笑着一声,赵烈文说道:

“君德正,然而国势隆盛之时,士大夫食君之禄报君之恩已经很多。本朝创业太易,诛戮又太重,夺取天下太过机巧。天道难知,善恶不相掩,后君之德泽,未足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