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103(1 / 2)

 无论你处于怎样的境地,那怕如我这样身在炼狱里,你还是渴望活着的。就算没有活出质量,好与歹,至少生命还在,命运的掌控归于上天。

因为要准备各种草药,我的治疗要在两天后才正式开始。三个疗程,一个半月。仁波切说那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让我有思想准备。

我坚定地说我准备好了。

他们为我准备的房间在仁增隔壁,早晚能听到他大声的诵读声。仁增说他在背四部医典。他的老师告诉他,必须把医典背熟才能开方子。中午没事儿时,仁增就会来找我,我们一起吃饭。仁增是个开朗的孩子,总是笑咪咪的,汉话虽然不是很好,但我们指手划脚的交流还是没有问题。他知道我吸毒后,总是板着脸貌似严肃地告诉我说人人生来平等、只要努力生活就会变得更好之类的话,每回这样,我就安安静静地做菜,只听他叼叼,他念叼完了,我就把几盘香气扑鼻的菜端上小桌,看他流着口水眼睛订着盘子手却不停地揉糌粑的样子,总让我想起幼时我们姐弟仨从啃得鸡门前路过。

吃完饭,我收拾屋子,仁增继续教育我,我继续沉默。十五岁我没努力过吗?十八岁我没幻想过牵手就一生的爱情吗?公平在哪里?公平是在我和母亲、外婆的纵向比较里寻找到细微的安慰,而不是和同龄人横向的比较里越发看不起自己。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你到老的时候,最悲凉莫过于回首这一生发现这辈子过得连自己都讨厌。

我就是这样的,不过三分之一仰或四分之一的人生,我就无比讨厌自己!

唉……

一次吸毒,终身戒毒,这句深入人心的话过去真认为是有些夸张的。夜场里,任何一个角落都能见到吸毒贩毒的男男女女,不一样衣襟光鲜、笑容如花吗?来之前,心里信誓旦旦,以为早就在地狱里历炼过了,还有什么样的关口闯不过?

大不了就一死而已!

现在才知道,具有不怕死的决心并不等于就取得了纵横天下的资格!

一念之差,你就真可能跨入生不如死的境界!

空旷的洞窟,并不平整的四壁画着些关于地狱和天堂的壁画,颜色斑驳暗沉,有的地方还模糊不清,也不知传承了几个世纪。

中间一个空心青石榻,长约两米宽不过两尺,上面放了一张木板。此时,我平躺在木板上,只着极薄棉缕,四根牛皮绳结结实实把我绑在木板上,石榻前分置盛满坚冰的大铜盆,榻边堆着各种草药。

十个跌跏的僧人盘坐周围、正在念经护佑。

随着锣鼓轻响,普琼大师在两个徒弟的搀扶下缓缓进来,看了看我,用孔雀翎沾了圣水洒在我身上。

然后,大师回到法座上,吩付侍立一旁的仁增:开始!

仁增开始点火,带着药香味儿的青烟从我身下慢慢溢出。

我微睁双眸,盯着洞顶的一抹金色,这是清晨阳光打在幽蓝的冰壁上又投射到石壁里来的,这抹霞光让我心里充满信心,让我觉得自己肯定能熬过这关。

在慢慢浓郁的烟雾里,我甚至笑了笑。

法铃声由远极近,念经人也越来越响亮,草木的味道在石洞里蒸腾翻滚着。没过多久,身上蜇伏的毒虫开始蠢蠢欲动、继而抬头、爬行,我闭着眼紧咬了牙关,努力集中思想,想着仪式开始前大师给我看的唐卡画,观世音菩萨悲悯的眼眸正在虚空某处看着我,菩萨背后的光芒犹如正午浮云印在冰壁上的温柔包裹着我。

凭借美好的想像,我在诵经声形成的强大气流里身轻如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