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103(2 / 2)

经咒声时高时低,高时犹如有人在猛击铁鼓,低时却如蚊蚁在轻轻尼喃。

慢慢的,那些怪虫在药物的熏蒸之下群起异动,在我四肢百骸里乱窜,然后集中到我的大脑啃食脑浆,它们黑压压的一片,后面的不停挤压前面的,一波又一波,慢慢的,血色虫蚁掩去了菩萨的脸,没有亮光、没有温暖,只有空空的黑暗。

我惊恐地睁大眼,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

猛然一记响鼓,在洞里嗡嗡回荡着。

脑海里观音菩萨的脸又重新变得清晰。正暗自庆幸终于熬过,不过瞬间,回旋的鼓声余音袅袅,万虫蚀心、又麻又痛又痒的感觉这次却来得更加猛烈。

我痛苦地挣扎着,面目挣狞,大口大口地喘气,汗水早已浸透衣衫,涎水顺着嘴角灌进衣领,脖子上青筋突起,身体随着毒虫的蠕动而左右不停地扭动,咬破的嘴唇血丝倒浸入口,咸咸的血腥味儿引得毒虫更加疯狂,感觉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血管都被无数的彘豸占据着,我甚至能听到它们蚕食我躯体时发出的“咔咔”声,痛苦是无以复加的,头痛得就像要炸开一般。我再也忍不住,嘴里发出了凄惨的“啊啊”声。然后,感觉有人在往自己身边放冰块,毒虫们在冰凉的刺激下,会有瞬间的安静,不过一会儿,又重新开始攻击我的身体。如此反复轮回着、且一轮比一轮凶猛。我甚至看到接待过的男人们,赤身裸体从虚空中溢出,放肆地笑着……

死神就在阴森森的崖石缝里招手!

啊……啊……我不行了,大师……给我个痛快的吧,有什么方法,让我马上死的,我不行了……我真不行了……我哭喊着,声嘶力竭。

感觉有人在给我擦涕泪,另一个人趁我再一次呐喊时把一粒腥嗅的药丸放进了我嘴里,再紧紧捏住了我的下巴让我把药丸咽下,自己连人带板被抬出了石洞。

迷迷糊糊觉得是顺着山坡向下去了,摇摇晃晃的,我多么希望抬我的人失脚把我摔下去,直接成泥,多好。阳光浓烈,射在被汗水和涎水渍过的脸颊上,如无数的细针在扎。毒虫更加疯狂地攻击我的躯体,没有一丝要停歇的样子。我挣扎着,呐喊着,绝望的声音在冰谷里回荡。

他们把我抬进了一个蓝幽幽的所在,凉爽扑面,不知道过了我多久,毒虫慢慢蛰伏下去,我睁开眼,见冰洞里只有我一人,光滑的冰面就像一个巨大的镜子,映出依旧被绑在木板上的自己,不知从哪儿透进来的光线,在冰壁内移动着,发出五彩光芒。

突然想起一首词,纳兰容若写的,我很喜欢。

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解到醒来无味?我还能醒来的吗?盯着冰面映出的怪异身影,发如稻草胡乱贴在脸颊上,脸色苍白如纸,神情木然,这还是那个风情万种的夜场之花吗?那个尼桑喜欢的性感尤物、和边巴眼里的纯洁仙女?这个如疯子一样的女人是我吗?

不,她不是我!毒品,早已把我拆磨得面目全非!!

眼皮开始沉重,慢慢睡去,梦里时而是边巴、时而又变成熊得伟,边巴一身白衣、素静清冷,我追着喊他,他却不理我,越飘越远;转身时,发现熊得伟迎面走来,身上还穿着那件格子休闲服,血迹未干,我问他为什么还不换衣服,他说没人洗,然后就消失了。

不知道从那里传来“悉悉”声,有人在拍我的脸,叫着“姐姐,姐姐,仁波切让你起来了……”睁开眼睛,见到仁增略显稚气的脸,笑咪咪的,说姐姐,我煮了牛肉汤,你起来吃吧。说完把我扶了起来。

我试图想活动一下手臂,却发现手臂麻木,根本不听使唤。

仁增接过另一个小僧人手中的碗,用勺子舀了牛肉汤喂我。

硕大的泪珠砸在勺里,和着汤一起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