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104(2 / 2)

桑布奶奶曾经说过,这个遗世独立的修行地很少有人知道,就算知道也很少有人能安心住下。仁增说,这些年有离开了再没回来的人,也有离开个月回来后再不离开的人。这些洞窟,从不会永久属于谁,只是住过的人总会留下些专属于这个生命今世的特征。比如,有的修行者喜欢在石壁上刻线记日,太阳升起一次就刻一条线,值到离开或是去世为止,往往满满一洞壁的线条,值到后来入住者烟熏火燎油烟覆盖。这里的人,都是悄悄地来,悄悄地离开,没有鼓锣喧天的迎接,也没有欢歌跳舞的欢送。来了,就找个与你有缘的山洞打扫干净,烧水洗净尘埃,然后住下;走时,拎着有限的行李独自下山,回不回头,看自己今生的缘份!

如果我没有母亲要养、没有两个弟弟要扶,我真愿意在这里找个山洞,每天看着日升、等着日落。不会念经没关系,我可以放牧牛羊,挤奶、煮茶、打扫,选择安静地活着也是很好的。喧闹也罢,清寂也罢,几十年后,我们终将离去,除了极少真正在意你的人偶尔会怀念你外,对这个世界来说,每个生命就如一粒光影中独自跳舞的尘埃。光,灭了,我们就彻底变成虚无。奋斗过的,一草一木都不属于你;执着过的,带不走一丝繁华虚荣……

内心轻叹,如不是母亲,如不是弟弟,唉……我总是这么想着他们,这是我无法放下的执念。鸡汤文里说,这个世界离了谁地球都照样转。是啊,地球是在照样转,我年老的母亲、还有当初为我放弃学业的二弟、身患绝症巴巴盼着我打钱回去救命的三弟,离了我,他们的地球真的就不转了。

有几次,我都想跟大师聊聊我的生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寻求什么?请教他我做得对不对?有意思吗?对与错我心里明镜似的,只是我没有选择对与错的权利而已,更准确地说,是我不敢选择正确的方式生活。

再等等吧,等到能选择的那一天,我把身体洗干净,去过我想过的生活。

这天我刚刚起床,整理着榻上的睡袋。转眼间到这里已近两月,我的作息已经完全纠正过来,不再是日伏夜出,而是如正常人一样,不,比正常人还有所不同。正常人七点起床,修行者们都是五点起床念经然后吃点极简单的早饭。开始我很不习惯,仁增就每天清晨敲墙壁吼我起来,久之作息便和他们同步了。此时,卧在窗外的牛羊还没动静,仁僧就推门进来,说顶洞西头的尊者昨夜去香巴拉了。

我吃了一惊,跟着他匆匆上山去了老人家的洞窟,见普琼大师正领着几个僧人念度亡经,去逝的尊者盘腿靠在洞壁边,面色润泽一如生前。

我和仁增站在洞口,仁增跟老人的徒弟问了情况,又小声告诉我说,尊者是早上四点半坐化的。

其它人都跟着普琼大师的节奏念经,我独自蹲在石栏边的地上,煨起桑烟,泪珠在眼框里翻滚着,有种不知身之所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