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104(1 / 2)

 我跟在普琼大师后面,绕着玛尼堆慢慢转着。

经翻在头顶翻飞,感觉自己像是进入了一个异次元的空间,一切都跟平时不一样了。这里除了大师手中极细微的经铜声外,就是风声、鸟叫、虫鸣……

十天过去了,比起来时,明显感觉衣服宽松了不少,毒隐从开始一天两次按时发作到现在一天只发作一次。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全戒除,也从没问过大师。只是无条件地服从他的吩咐,他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慢慢的,毒隐发作的时万虫蚀心的过程变得短一些了,有时会冷热交替,冷时骨头都在打颤,热时汗珠滚滚。每次药疗后,如果热,我能自己奔到冰洞里呆着;如果冷,我就坐到火炉边,裹着大衣咬牙发抖。

今天我和仁增本来打算一早翻山去看初生小牛犊的,结果出发前毒隐突然发作,两个小时草药熏蒸结束便错过了时间,从冰洞出来时刚好看到大师在晨辉里转玛尼,便跟上来了。

玛尼石堆位于小山顶正中平台上,中间插着一根高高的圆木经幡柱,四季新旧不同的幡呈放射状向下扑来,就像是蓝天下凭空撑起的一把五彩华伞。沙地边缘摆了些石凳,大小不一却光滑圆润,仁增曾说过这些石凳都是他和几个师兄弟从河谷里搬上来的,放在这里,方便那些年纪大的修行者转经时累了歇息。每天早晚,总会有转经的修行者手持抹布,一边走一边把石凳擦干净,天长日久,这些石凳就变得光洁如玉。

过去总以为,苦修者就是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寡老人,年纪大了没人照顾就依附于寺庙。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发现自己的观念是多么的可笑。这个修行点位于无人区次深处,没有任何殿堂作为信仰的支撑,偶有石窟内供奉菩萨或是唐卡,也都是修行者按自己的意愿布置的。西边第二石窟就住了个画家,据说他到这里修行前在拉萨开了很大的唐卡工作室,一尺唐卡的价格高达三万,不知什么原因,某天突然来了这里,从此再没离开过。平时他也不念经,支个画架在洞里作画,偶尔还画唐卡,勉费送给其他修行者。

像唐卡画师这样曾经有过辉煌过往的修行者,在这里还有好几位,有男也有女。也许是曾经经历过了吧?放下后的他们真的从容淡定。修行地通向外界唯一通道就是正面冰壁下的石洞,出冰川后顺着干涸的山谷往外走,两天后方能看到零星的放牧人帐篷。就算偶有人误闯到此,如不熟悉地形也很难想像穿过冰层后会别有洞天。最早的修行者把这里作为隐修地,想必也是下了决心,此身不再涉足尘世了。

普琼大师并不是这里年纪最大的老人,东头石洞的那位老人家据说已经92岁高龄,红光满面、精神矍烁,每次见到我都笑呵呵地摸摸我的头,再用额碰碰我的额。这儿,真没有上下尊卑之别,人与人的尊重体现在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里。听仁增说过,那位老人家本是青海人,二十多岁时就来这里了,终身未出过冰川,现在由两个徒弟照顾他。不过平常,除了提水等重活由徒弟做以外,都是他自己打理。

仁增是这个修行点最年轻的修行者,我曾问过他将来打算出去吗?他说他会出去的,等能帮人治病了他的师傅就会安排他离开,期限是十年。十年后,如果他想回来也可以回来。我问他是不是每个学医的修行者都会作这样的安排,他说是的,现在他就有三位师叔和两位师兄在外面,其中一位师叔再过两个月就满十年了,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说这话时,仁增看着正面蓝幽幽的冰川下不起眼的石洞,我知道只要顺着那道极窄的石梯盘旋向上就可以走出这个与世隔绝之地。看着仁增的表情,我想他对外面的世界还是有一丝憧憬和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