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花》106(2 / 2)

我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问: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回老家去,找份工作。我说。

他把车子停在山边,熄了火,看着我,认真地说别那么快决定,多考虑两天,好吗?

我摇了摇头,说我想得很清楚了,我三弟的病根本就治不好,普琼大师也说那种病是先天遗传的,现在的医学还没办法解决。我母亲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回老家去,还可以照顾他们。

他摇下车窗,夜风扑进车来,有些凉。他说,尼桑不是喜欢你吗?

我冷硬地说:你们家,可能让他娶一个做过小姐的女人回去吗?

他不看我,淡淡地说,如果……我说,能呢?

我定定看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好大的恩赐,便转头看向远处,一弯新月停在山脊上,半山腰一点灯火若有若无。

音乐关掉,好吗?我说,扒在车窗上。

他关掉音乐,把外衣披在我身上。

我头略向外,看着月色下的山脊,耳边充塞着大自然发出的各种声音。小溪冲击碎石的哗哗声是高音,轻呤呤的牦牛脖铃声是中音,夜风穿过柳林发出细微的唰唰声是低音,还有路边牲畜咀嚼夜草时发出的“嚓嚓”声,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就像一首“3d”的乐曲,我闭上眼,手指不由自主地起伏着……

多么希望这世上没有人发明过手机,多么希望自己还在那个远离人间烟火的修行地。早上起来,看着那个插着冲电器一闪一闪的黑色怪物发了一会儿愣才反应过来,伸手拿过,发狠地拔去插头,按亮屏幕,然后就是一串串各种提示音。未接电话、未知短信、未读邮件、银行提醒……

无一丝的兴趣,随手拨了母亲的手机,响了一声她就接了,母亲尖厉的声音传来。你个死人,死哪去了?老三病成这样,你就忍心扔下他不管啊?你是他亲姐姐啊,枉他对你还那么信任……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离,调整好呼吸才重新放回耳边,说了句,妈,我打算回去了,不在外面打工了!

母亲顿时怒火横生,吼道,你回来干什么?这儿能挣几个钱?一两千块钱一个月,交了房租和水电费,我们都喝西北风吗?你个死人,你不管老三了是不是?好,你不管算了,我去捡垃圾给他看病,反正我老了,说就让人说去吧,还要什么老脸啊?都不知道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哦,养了你们三个讨债鬼……

我强忍住心里的不快,解释道,妈,我们不用租房,就住新买的那个房子里,虽然小点,三个卧室,也够我们住了。

够住个鬼哦,你这么久不打钱回来,老三看病需要那么多钱,逼得没办法,我只好把那个房子卖了……

我心一塞,吃惊地问道:妈……妈……妈……你们把房子卖……卖了……

不卖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老三死吧?母亲理直气壮地说。

可是……可是……那是边巴当初买……买……我本来想说那是边巴买给我的房子,你们怎么能卖了呢?只是还没说出口,母亲就打断了我,吼道他买的又怎样?反正已经卖了,钱也给老三医病花光了,还欠了几万块高利贷呢。

我吃惊地说,我走时不是给你和老三打钱了吗?才三个多月,怎么花了那么多?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欠了高利贷?

你小姨在贵州那边给老三找了个苗族医生,那个老头连癌症都医得好,人家保证能治好老三,只收六十万,先交钱才给看。老三说了,等他把病看好,前三年的工资一分不要全交给你。我们本来是要找你商量的,你电话关机,找不到你,没办法我们就自己作主了。母亲说到这儿,提高了音量。那个老头还真有办法,才一个多月,老三就好多了,可以用拐杖自己走路了……

妈……我拖长声音,不高兴地说:他以前也可以用拐杖自己走的,是你们不让他走,整天坐在轮椅里。

你以为我想他整天坐着不动啊,不是怕他骨头断了又要进医院嘛,花你的钱你又不高兴。现在总算有办法看好了,多花点钱就多花点钱吧,等他读完研究生,挣钱还你……母亲极快地说着,根本不容我插嘴。

我打断了她,生气地说,妈,三弟那种病是免疫问题,在全世界都是难题,哪有那么容易就治好的?人家说能治好,是骗你钱的好不好?你们怎么就相信了呢?妈,你相信我,别管那些骗子,去把钱退回来,妈……妈……我喊着,手机里传来嘟嘟的盲音,气得我把电话啪的一声扔到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