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副将:“……”
别啊。
密云河是南疆和匈奴的交界处,战事频繁,尸体堆积成山。
南疆军里,最苦最累的活儿,不是打仗,也不是看守城门,也不是被九皇叔疯狂操练,而是去密云河边儿上,抬尸体。
已经是四月底了,天气暖了起来,那些尸体都腐烂发臭,五官变形。
负责抬尸的,一般都是犯了错的士兵,一天要抬至少三百具尸体,挖坑下葬。
“主帅饶命。”严副将差点给君倾九跪下,“属下再也不敢了,属下一点儿都不清闲,绝对不是带着人来偷看您和大小姐……”
“你们,全部去抬尸!”
君倾九的脸更黑了。
严副将和他身后八卦兮兮的士兵,泪流满面。
没日没夜抬了整整三日的尸体后,严斯寒小腿肚子都打哆嗦,累得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身后那些兄弟也一样。
“所以,究竟是为什么?”
“严将军,小的听说,那位送粮草来的姑娘,似乎是惹了九皇叔不高兴。”
“胡说八道!”严斯寒声音笃定,“九皇叔从来舍不得对大小姐生气。”
在京都的那段时间,凤潇重伤瘫痪垂死,严斯寒在侯府伺候了几个月,看得分明,君倾九在面对凤幼安的时候,眼底充满了小心翼翼,和努力压抑地浓烈情感。
“那位安盈姑娘,听说生得特别美。”一位士兵心生向往,“人美心善。”
“什么安盈?”严斯寒眉头皱得死紧,“来的那位,叫安盈?”
“对啊,现在南疆军上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破案了!”
严斯寒抹了一把脸上满是尸臭味的泥巴,叹了口气,“九皇叔没见着喜欢的人,来了个假货。心里有气,咱们哥几个,撞刀口上去了!害,真晦气!”
*。*。*
安盈在宁州客栈,住了三天。
客栈外,有十来个士兵守着,表面上,是保护她的安危,实际上是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安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两只手搅在一起,“九皇叔不来见我,把我丢在一边,不闻不问。得想想办法。”
一直这样的话。
那么她这一趟来,除了招致九皇叔的方案,根本没起到任何价值。
安盈端了一盒点心。
走下客栈的楼梯。
对着一位负责守卫的南疆士兵,道:“军爷,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要见九皇叔一面,不知可否代为通报一声。”
点心递了上去。
又悄悄塞了一包银子过去。
谁曾想。
这士兵冷着脸,根本不受贿,直接把点心和银子都给推拒了回去:“安姑娘,我们主帅要忙着和匈奴、东蛮打仗,在前线战场很忙的,暂时没有功夫见你。”
安盈又换了几个军爷。
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统一回答:君倾九忙,特别忙!勿扰!
不管塞多少银子都不管用,可把安盈的脸都给气青了:“我是不是该夸九皇叔御下有方?这军队纪律,根本没有破绽!”
君倾九就这么一直晾着安盈。
晾了足足十日。
这十日内,他都已经率领着南疆军,和东蛮打了一场胜仗,逼得东蛮弃守荆渡谷,后退二十里!
用那把春秋阙,斩了一位东蛮将领,枭首悬于城墙之上。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君倾九养成了个习惯。
每打一场,都会至少斩下敌军一名首领的头颅,战利品一样地,悬挂起来,供南疆将士、子民瞻仰。
这才几个月的功夫。
城墙上就已经挂满了一整排脑袋,有的被风干成了骷髅头,有的比较新鲜还能依稀辨认出五官。
“九皇叔,严副将找您。”
主帅的营帐内,君倾九正在低头研究前线的战报,听到军曹的汇报,头都没抬一下:“让他滚。”
他这人,向来记仇。
尤其是那种,在他伤口上撒盐的人。
没能见到幼安,他极端失望之下,把内心的愤怒,都发泄到了东蛮军身上,不眠不休,连续攻下两座城池,拔了东蛮多处驻地。
“可是主帅,严副将说,他带来了您想要的东西。”军曹硬着头皮,被九皇叔的恐怖气场碾压得一头冷汗,“说是京都侯府送来的信,您……确定不看一看么?”
君倾九猛然抬起头。
幽暗深邃的黑瞳,迸发出极亮的神彩来。
“让他进来。”
京都侯府,会送信来南疆的,只可能是武严侯府。
其他京都侯爷,一个个都对君倾九避之不及,唯恐和他私下联系,染上麻烦,被泰和帝和锦衣卫抓住问罪。
严斯寒得到准许,深吸了一口气,捋了捋战袍上的褶皱。
双手捧着一封密函。
面带讨好的笑容:“主帅,属下——”
话才说了一半。
严斯寒只感觉,眼前“咻”得一下。
呼吸间的功夫,蓝色的黑影一闪,他手里的信就不见了。
严斯寒:“……”
您,大可不必如此心急,本来就是呈上来给您的。
君倾九看着信封上,那熟悉的瘦金体——阿九亲启。
顿时觉得,在深渊地狱里沉浸了数十日已经死寂的心,又被注入了全新的活力,噗通噗通狂跳起来。
“幼安来信了。”
“是大小姐的信。”严斯寒眯着眼睛,看到某人周身的寒气迅速褪去,“专门给您写的。”
君倾九的唇角,微扬了下。
严斯寒一瞧,这次马屁拍对了,赶忙加把劲儿,能不能结束苦逼的抬尸生涯,就看今日了!
“属下觉得,大小姐应该是不信任安盈,所以才没有把要给您的信笺,让安盈随着粮草一起捎带给您。所以,她以侯府的名义,转到了属下手中,再转交给您。”
“嗯。”
君倾九很满意,声音里再无戾气,“严副将辛苦了,赏。”
严斯寒笑得合不拢嘴:“属下和兄弟们,想上前线。”
君倾九:“准了。”
严斯寒心中百感交集,果然,这世上,只有大小姐能搞定九皇叔。
大小姐,是九皇叔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君倾九看着信中的问候,眼神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幼安问他是不是睡不好,并告诉了他一些治疗失眠的法子。
“真笨。”
他上次,暧昧地与她表白——寒衾孤枕,魂梦万里与卿同。
是失眠。
但那是想她想得失眠。
她些法子,根本不管用的,除非她亲自出现在自己面前。
信的最后,还有一页漫画小象。
画的是迷你Q版幼安,扶着母妃,从轮椅上走下来,在地面上走路的场景。
君倾九瞬间明白:“她把母妃的腿给治好了。”
母妃被昭和太后所害,坠入冰河,双腿髌骨坏死,幼安给做的手术。
伤筋动骨一百天。
如今过去已经不止百日,母妃也能够在人的搀扶下,恢复了行走能力。
“真好。”
君倾九轻轻摩挲着,这幅简笔漫画,“辛苦你照顾我娘。”
凤幼安的信中,一句也不曾提起,照顾母妃有多辛苦。
但君倾九却很清楚,她肯定是废了很大的功夫,才说服了太上皇,把母妃接到身边,不再被日夜软禁在佛堂。
“主帅,那位安姑娘,说准备启程回京都了,希望离开之前,能够见您一面。”
“不见。”
君倾九想也不想地回绝。
多看那个女人一眼,他都觉得是对眼睛的一种伤害,更是对幼安的一种不公!
“可是主帅,那位安姑娘说,如果您拒绝的话,她可就不保证,回到京都之后,会不会四处和人说一些关于凤家嫡长女的秘密了。”
“威胁本王?”
君倾九把幼安的信,贴身收好。
再次抬起头来时,一双眸子,又恢复了那种恐怖的森冷=,
传话的军曹,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安……安姑娘说,今日傍晚,她会出城回京都,希望……希望您准时赴约。”
君倾九一声轻笑,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很好。”
*。*。*
黄昏。
暮色璧和,夕阳熔金。
安盈坐在回程的马车里,撩开帘子,眼神殷切,频频张望:“我不信,他不来。”
痕儿叹了口气,心疼道:“小姐,您这又是何苦?像九皇叔这样尊贵又孤傲的强者,怎么能容许女人威胁他?”
安盈面色苍白,握紧拳头,指甲掐入了手心,出了血都不自知:“我有什么办法,他全服心思都在凤幼安身上!他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肯给我,是他逼我的!”
抱歉了,君倾九。
我只能,拿凤幼安逼你就范!
“小姐!九皇叔来了!”痕儿指着前方,欣喜惊呼。
君倾九策马而至。
宛如高高在上的神祇,用俯瞰蝼蚁的眼神,睥睨着安盈:“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安盈露出灿烂的笑容,眸中盛满了爱意,缠了上去:“我心悦殿下。”
她热烈而直接地表达心意,“您如果不想凤幼安出事的话,凯旋回京都之后,记得来安府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