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功一个小周天,至少需要半个时辰。
凤幼安早就已经走远,离开了中庭花园,不知去向。
君千胤看着地上那根带血的银针,苍白的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本王是未来储君,你以为这样,就能逼退本王么?凤幼安,不要太天真了。”
这里可是胤王府。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君千胤因为受伤,前后耽搁了近两个时辰,才恢复了些。
毕竟是天下第一剑的亲传大弟子,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又有灵丹妙药,银针逼出体外之后,虽然还有些疼,但已经能够在忍受范围内了。
君千胤入了内室。
决定去看看他的“未来”。
是的,就是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胤哥哥——”
花音之前哭闹了一场,喝了药,睡了两个多时辰,这会子已经醒了。
斜依在月白色的云纹纱帐后头,背靠着软珍,手里捏着一柄上好的和田黄玉,因为有人告诉她玉乃君子,孕期多把玩玉石,能生男孩儿。
胤王妃已经换掉了繁琐的正红色诰命服,身上穿着鹅黄色的绸缎里衣,贴着纤瘦的身子,如一朵娇花似的,惹人怜惜,“你下朝回来了?”
自从怀孕之后,胤哥哥来看她的次数,明显增加了。
花音享受着这份难得。
她想借着皇长孙,修复已经破裂的夫妻关系。
“嗯,孩子怎么样了?”君千胤的目光,直接落在了花音腹部,对她的热情娇媚视而不见。
“今日倒是没有孕吐,不过父皇派来的那个女医,她欺负臣妾,羞辱臣妾……”花音开始告状,眼泪说来就来。
“女医?”
君千胤愣了下,很快就回过神来,“是说幼安?”
花音听到夫君如此亲昵地唤那贱人的小名,内心的妒火汹涌燃烧着,眼底闪过怨毒,眼泪依然大颗大颗往下掉:“她说臣妾庸俗不堪,臣妾也没做错什么,只是戴了一顶缠丝珍珠发冠,她就对臣妾说三道四……”
君千胤拍了拍她的手背,打断:“你多顾惜身体,按时用饭,这些小事就别费神计较了,早些睡。”
花音呆愣住了。
敷衍她?
她都被欺负成这样儿了,只是让她顾惜身体,早点睡觉,这……这让她心情更抑郁了!
“胤哥哥,这不是小事。”
“母后也在府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喜欢什么发冠,下次本王买给你便是了。”君千胤的声音是温柔的,但那份温柔并没有蔓延到眼底,“幼安的医术是君临国最好的,她帮你看诊养胎,皇长孙才能更健康地生下来,你作为孩子的母亲,要大度些。”
他把花音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轻抚着女人的头发。
花音的情绪,被男人三言两语,安抚了下来。
她很好哄。
成亲以来,胤王对她没有过好脸色,夫妻温存,也是草草了事,毫无温情。且那事儿上,胤王从不顾及她的感受,不问她疼不疼,舒不舒服。纯粹是为了生孩子而生孩子,像是在应付一件差事。
像现在这种拥抱,都是极少极少的。
花音卑微地闭上了眼睛,睫毛颤抖。
一缕贵重的熏香味儿,沿着夫君的紫色锦纹长袍,钻入了胤王妃的鼻端。
是紫姝香,裹挟着另一种清雅的药香,显得绵长浓郁。
紫姝香她知道,这是泰和帝的宣政殿、御书房,常常会点的一种宫廷熏香,让人闻着就知道尊贵二字。
但另外一种清雅药香,明显就不属于皇宫!更不属于胤王府!
花音的眼睛蓦然睁开,瞳子里漫过狰狞:“胤哥哥,你身上怎么有凤幼安的味道?”
这清雅药香,她不会认错。
是那贱人身上独有的。
不是任何一种药材,是常年浸淫于多种药材中,身体沾染,淬出的一种自然而然的体香。
君千胤的笑容,缓了下来,眸色一压:“你该睡了。”
大手强行,把花音的身子,给按压在了榻上。
锦被拉上,盖住。
不允许她再闹。
“你真的去见她了?”花音挣扎着想起来,声音都尖锐地变了调调,“你下朝之后回家,第一件事不是看望我们母子,而是与那个女人私会?”
挣扎的时候,尖锐的指甲,甚至把锦缎被褥罩子,都给划拉出一道口子。
“够了!”
君千胤的耐心告罄,扣住了妻子作乱的手,压在了枕头上,“本王只是碰巧遇见了她,她是父皇派来给你治病的女医,本王跟她问一下孩子的情况,你都要像个疯婆子一样闹腾个没完!”
花音喝了凤幼安开的安胎药之后,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血色,迅速褪去,哽道:“疯……疯婆子?你是这么看我的?”
君千胤见她不闹了,便松开了手:“难道不是么?”
花音崩溃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无声痛哭。
疯婆子……她是疯婆子。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她的心,比夜幕还要昏暗,看不到希望。
“音儿,本王很累了。你不要再闹,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本王许你太子妃之位。至于其他,你就不要再奢望了。”
君千胤绝情的声音,回荡在卧房里。
他忘不了前妻。
前妻已经成了深深扎在心口的刺,长进了肉里,只要这颗心还在跳,一想起她就会痛,就会滴血。
*。*。*
尽管不愿意。
凤幼安也不得不在这个糟心的胤王府里暂且住下。
苏皇后一日不走,她就连带着走不了。
“咕咕咕?”
葬鸦立在窗棂上,歪着脑袋看女主人,眸子在夜色中,圆溜溜的像漂亮的玻璃球。
虽说是五月了,但是夜里还是有些微凉。
凤幼安披上了一件靛蓝色的外袍,走到窗边,撸了撸葬鸦的羽毛,仰起头,看向苍穹夜暮。
月牙掩在云堆里,星子闪耀高悬。
“这个时代的夜色,真美。21世纪就的大都市,就没有这样绝美的夜空。”
凤幼安喃喃着,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远在南疆的阿九。
“咕!”
葬鸦把自己的鸟爪儿,伸到了过去,那小眼神仿佛在说:女主人您看,窝脚上,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凤幼安一愣,哑然失笑:“少了一封信。”
葬鸦点了点头:没错!
窝可真是个机智的鸟儿。
凤幼安拨了拨油灯,铺开了一张宣纸,开始磨墨:“之前被君千夜那个渣男纠缠,倒是忘了给阿九写回信。”
古代车马慢,一封信都要送一个月。
她运气好,有日行千里送信的葬鸦,可要看到小狼狗的信,依然要十天。
自己等他的回信,等的心焦。
那他呢?
肯定更心焦。
毕竟,在这一段感情里,她是后知后觉的一方,少年看她的眼神,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很不对劲了。
“写点什么好呢?”
凤幼安手中一根细细的狼毫笔,笔端沾满了墨汁。
在安盈怀孕之前,她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心意,一直都是以姐姐的身份,关心阿九的。
之前半年,阿九的各种明示、暗示,她都装聋作哑。
这么久了。
她是不是也该给她的男孩儿,一点回应了。
凤幼安看着美丽的夜空出神,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提笔,用她最擅长的瘦金体,一字一顿,在纸上写下了一行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夜风,吹干了墨迹。
也吹动了她的心事。
“咕咕~”
葬鸦看着爪爪上,绑好的竹筒密函,眼睛晶亮。
来活儿啦!
凤幼安觉得它实在是辛苦,又给它喂了一顿牛肉干。
葬鸦张开羽翼,肚皮吃得溜圆鼓鼓,一路向南飞去
她面颊微红,吹灭了烛火。
躺在软塌上,念起了熟悉的诗词。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
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阿九,期待那十五月圆盈满之时,你我如星月皎皎相伴,天成佳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