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的县衙有着严格的规制,分为前衙和内衙,入县衙大门首先看到的便是大堂,是县官公开审理案件,发布政令,举行重大庆典的场所。
大堂之后,沿着中轴线的便是二堂,二堂与大堂无论在建筑风格和设计功能都很相似,主要承担官员接待,僚佐建议和分析的作用,一般不对公众开放。
二堂后面的三堂,又称作知县廨,则是知县专门的办公场所,有时会因特殊原因,比如发生“花案”时,为保护犯人隐私,也承担审理案件的功能。
三堂包括后面的内衙则是县官及其家属日常起居之所。此刻,上元县的一县之长方博谦,正在西边一处花厅,接待他的两位的贵客。
方博谦四十岁光景,面孔微圆白净,颌下留着三绺须,笑起来会有一个酒窝,着一身燕居常服,一幅敦厚长者的模样。
在他的下手,正坐着两个中年男子,一个是本县的县丞丘尚景,穿着一袭绿袍,头戴展角幞头,补子上绣着一只黄鹂,这是八品佐贰官补服上的图案。
刘坤家的大儿子蹑手蹑脚的送上三盏茶后,方博谦呵呵一笑说道:“丘县丞,给本官介绍一下吧。”
丘尚景大马金刀的坐在梨花靠椅上,丝毫没有下属官面见顶头上司的拘谨。
“堂尊,这位就是丰通钱庄的倪掌柜,倪掌柜的钱庄在魏国公府也是挂了号的,国公府许多银钱上的交往都是过倪掌柜手的,所以这次‘投资’的买卖,那些北京佬也交给了他来打理。”
丘尚景下首一个黄胡子,高颧骨,一双直眼的倪掌柜起身向方博谦偮了一偮,“见过方父母,丘大人谬赞了,在下也不过是国公爷赏脸,给了一口饭吃。都是小本生意,不过是有点生意场上的信誉,朋友们的抬举才接下来这个好买卖。”
方博谦一听他把国公府都搬了出来,心中最后那点存疑便消失了,也不在打马虎眼,开门见山问道:“倪掌柜过谦了,不知道倪掌柜这次可以开多少比价呀。”
倪掌柜放下手里的茶盏,伸出手掌,探出三根手指,“三十兑一,七天后,方父母就可以去我们钱庄领一分,以后每个月都能领一分,五个月后,北京的钱一到,剩下的五分一次付清。”
“三十比一!”方博谦一时间只觉得口干舌燥,说实话,作为一名正宗的孔教弟子,他个人对于钱财并没有那么大的欲望,虽然做不到海瑞那般苦行僧的生活,但也能保证在体制外不捞,体制内不过分捞的操守,保证一大家子还算体面的生活就可以了。
但是这次他倒霉催的摊上了这么个大麻烦,眼看着第二次的大旱就要来了,他可是见识过那些债主们吃人般的嘴脸,这次要是还不上帐,他们非得把县衙拆了不可。
用自己的私钱,去补公家的亏空,他这找谁说理去。
方博谦强压着激动的心情,端起桌上新沏的云岚瓜片,从库房里翻出的好茶呷在嘴里却只觉味如嚼蜡。
“县尊还有什么其他意见吗?”倪掌柜一脸平静的问道。
“不不,没什么其他意见,”方博谦放下手里的雨过天青色的杯盏,有些哧赧的说道:“只是倪掌柜你也知道的,现在整个南京城,一枚铜钱都是极难觅的,本官也不曾储藏过许多铜钱,不知白银是否也能做成这次‘投资’。”
“这样呀,”倪掌柜的脸色显得有些为难,“却不知县尊现在手里有多少银子。”
“本官现在手里只有一千两银子。”
这一千两是方博谦细细盘算过的,一来他本来的存款就不多,满打满算加上典当完家里的一些古董玩意,勉强可以凑足个一千多两。
二来,现在县衙总共对外的欠款大约有三万两,如果这次交易成功,他可以通过赚到的这三万两一次性付清所有欠款。
倪展柜听了方博谦的数额,眉头立刻紧紧的皱了起来,关节轻扣茶几,反复几次,忽的一下重击。
“这样吧,听县丞大人说县尊大人也是为了本县的亏空才急着需要这笔钱,大人廉洁奉公,让人感动,只要大人再加五百两,一千五百两,咱们还是30:1的比价,立刻成交。多赚的钱也算是帮大人贴补家用。”
过了半辈子苦哈哈的方博谦,听见有人捧自己廉洁奉公,立刻有些飘飘然,一时引为知己,一拍桌子说道:“行,再加五百两,倪展柜,本官这里有一块家传的宝玉,老人说是一块通灵宝玉,你看看可值那五百两。”
倪展柜双手捧过那块宝玉,只觉触感极其温润,打眼一瞧,只见正面镌刻着几行小字。
“莫失莫忘,仙寿恒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