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2章 一枝花(1 / 2)

 忙忙碌碌,已经到掌灯时分,家家户户飘来饭香味,辛辛苦苦一年的村人就等着过大年好好改善一下,平日舍不得吃的,全部端上桌,就算再穷苦的人家,也要琢磨买上两斤肉解馋。</p>

屋子内,已经点燃了油灯,张大丫觉得不够亮堂,也不怕费灯油,把其余两个屋子的油灯全部摆上,这才显得明亮一些。</p>

夕阳西下,到了黄昏时分,天色昏暗,刮起了小北风,阴森森地冷。</p>

张家四口和万俟玉翎二人围坐在桌前,有鱼有肉有菜,还有一锅野山鸡炖小蘑菇,这是莫颜一个多月以来吃的最丰盛的一顿。</p>

“大山,里面有一道菜是你妹妹做的,你猜猜看?”</p>

张伯作为一家之主,先下了筷子,其余人开动。</p>

张大娘给莫颜夹了一个鸡腿,出问题考万俟玉翎。</p>

桌上都是农家菜,不精致,有些菜看上去火候不太均匀,但是对村里人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水平了。</p>

万俟玉翎扫视一圈,真有些难住,主要这些菜品看着都不怎么样,他思索片刻,夹了一筷子白菜片。</p>

林林总总,差不多有十几个菜,万俟玉翎认定,这道醋溜白菜是莫颜做的,里面加了辣椒和糖,酸辣可口,解油腻。</p>

“大山,还是你了解小丫!”</p>

张大娘虽然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小丫看着就是富户人家的小姐,身边有丫鬟婆子服侍的,十指不沾阳春水,能炒出一个白菜已经不错了,很可能就会这么一道菜,才被猜中。</p>

“哥,你猜的真准。”</p>

莫颜讪讪地,炒菜这种烟熏火燎的活计,李嬷嬷并没有教给她,是她见御史府整日炖着没滋味的萝卜白菜,主动要求改良了一下菜的做法。</p>

爹爹莫中臣最喜欢,每次吃都能偷摸喝上二两小酒,不过在御史府上用料要多一些,后厨习惯加几片木耳。</p>

“这道菜,是咱爹喜欢的。”</p>

万俟玉翎淡淡地解释,一句“咱爹”听得莫颜差点被鸡腿噎住。</p>

“俺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p>

虎子咧嘴,偷偷地看了万俟玉翎一眼。</p>

万俟玉翎是成年男子,张伯特地给他倒了一杯高粱酒,虎子见杯子没动,很是眼馋。</p>

“咱们都喝点,暖暖身子。”</p>

莫颜打了一壶果酒,那杂货铺子只有一种用梅子酿的,比较温和,酸酸的开胃。</p>

张大娘给莫颜倒了一杯梅子酒,众人酒杯碰在一处。</p>

生活中没有那么一帆风顺,有挫折和坎坷,一切就需要看开。张大娘想,去年大年三十,她许下了一个愿望,在今年能做上几个大菜,一家人团聚。</p>

今年,愿望就这么毫无预兆的实现,虽说大丫和离回娘家,也好过在外受苦。</p>

张伯也是如此想,就是那么的碰巧,救下兄妹二人,结了善缘。</p>

小村在山沟沟里,耕地少,村中人都有自己的手艺,张伯一家靠打猎换银子,后院有菜园子,能种点高产的红薯,土豆,夏日里种青菜,自给自足。</p>

莫颜有在颍川爷奶家的经历,很快适应了农家生活,而万俟玉翎在边境打仗,要比村中环境恶劣,现在反倒过得安逸。</p>

众人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一个时辰,等收拾好了碗筷,窗外已经变得漆黑。</p>

宁静的小村,覆盖着白雪,四周是巍峨的群山,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年夜饭之后,还有一顿饺子。</p>

几户人家门前挂着红色的灯笼,把地上的白雪映照出了温暖的颜色。</p>

莫颜提着张大娘家的红灯笼,拉着万俟玉翎在雪地走。灯光下,二人的影子逐渐地重合在一起,唇齿相接。</p>

去年此时,宫宴上被赐婚,两个人正式有了名分。</p>

一晃,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莫颜的头枕着万俟玉翎的胸膛,她希望这一辈子,能和他一直牵手走下去。</p>

“玉翎,我们一起堆雪人吧,你看看,就用这个红辣椒当鼻子!”</p>

莫颜从兜里掏出一个干瘪的红辣椒,炒白菜的时候,张大娘说这个辣椒不太好,莫颜就揣在兜里,在农家生活,一丁点的东西都不能浪费。</p>

“好。”</p>

万俟玉翎无奈地摇摇头,京都的气候相对而言要暖和一些,堆的雪人几天就变得面目全非。见自家未婚妻眼神亮晶晶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他只得点头同意。</p>

不就是堆雪人,没有难度,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星星,他为了不让她失望,也会去摘的。</p>

二人齐心合力,很快,一个娇憨的雪人出现,莫颜依偎在万俟玉翎怀中,盯着雪人看,不忍心走开。</p>

“大山哥,小丫姐,咱们放爆竹吧!”</p>

虎子一手提着鞭炮,一手拿着一根香,跑出门,刚才还搂搂抱抱的两个人,在一瞬间分开。</p>

“俺们村里的人家,很少有买得起爆竹的,俺都是去外头捡他们剩下的。”</p>

虎子总觉得气氛不太对,解释了一句。莫颜接过爆竹,顺着上面的引线分开。</p>

“啪啪啪啪……”</p>

几声响动之后,虎子雀跃地在雪地欢呼,村里娃就是那么知足,一挂爆竹就能让他乐上好几天。</p>

村里人听见了动静,纷纷出门。</p>

这个时候刚吃过年夜饭,正好出门消食,尤其是小娃们,听见有人放鞭炮,跑的那叫一个欢实。</p>

红灯笼发出温暖的光晕,村人无论男女老幼,眼神中皆带着笑意,莫颜突然被这些平凡的人感动,心中也跟着有一种满足感。</p>

“小丫,你长的真好看。就和大苹果一样。”</p>

说话的张伯家邻居铁柱。</p>

两家虽说是邻居,隔着有十几米远,平时各干各的,只有在村中见面才打招呼。</p>

铁柱的爹是铁匠,等春日,一家人到镇上生活,冬天才回村猫冬。</p>

村里男多女少,很多汉子都二十了还没说上媳妇,就因为村中闭塞,一般闺女谁也不愿意嫁进来吃苦。</p>

莫颜的出现,为村里带来了春天。他们恨自己整日在家里猫着,得知的太晚,要是能娶这个美人回家多好。</p>

美人难养,汉子们只是想想,不敢有什么想法,而铁柱不同,他爹是手艺人,家里多少有点家底,这才厚着脸皮搭讪。</p>

见到莫颜之后,村中的汉子们给她起了个外号,“一枝花”。</p>

“铁柱哥,你也在啊。”</p>

莫颜退后几步,摸了摸鼻子,要是登徒子还好说,面对淳朴村人的搭讪,她突然不知所措,打个招呼,赶紧站到万俟玉翎身后。</p>

美得像大苹果一样,这是什么比喻?好吧,反正这些人大字不识,没念过书,莫颜觉得自己不能过分挑剔。</p>

万俟玉翎挑了挑眉毛,用余光扫了铁柱一眼。就这一眼,让铁柱打了个寒颤,咋突然有种掉冰窟窿的感觉呢?</p>

“俺,俺先进屋暖和暖和。”</p>

那股寒意不但没停止,却越来越甚,铁柱抖了抖,也顾不上和莫颜说话,一缩脖子,流下两行鼻涕。</p>

在自己心爱的姑娘面前丢了个大脸,铁柱掩面,赶紧跑回家。</p>

“寒毒还能这么用吗?”</p>

身边多了一个冷气制造者,莫颜抱着双肩,皇叔大人的脾气越发喜怒无常,和一个山村野夫计较和什么劲儿!</p>

村民们每个人都放了几个爆竹应景,这才回到家中,天色已晚,是该和面调馅,准备包饺子了。</p>

万俟玉翎生来富贵,哪里做过什么活计,擀饺子皮,包饺子一样不会,站在一旁看着。</p>

莫颜前世工作忙,做菜勉强过关,包饺子松松垮垮,很是难看,张大娘在一旁指导。</p>

“这饺子啊,要捏成元宝形,这样煮的时候不会散。”</p>

张大丫手巧,干活利索,一会儿的工夫,竹篾上满满都是白胖胖的饺子。</p>

张伯用水泡了买来的冻梨,别看外皮是黑色的,酸中带甜,保留了丰富的汁水,还能解酒,解油腻。</p>

大年三十,是大越传统习俗中,一年里最重要的日子。村中的百姓没那么多的讲究,只想吃好喝好,祈福平安,然后一家老小静静坐在炕上取暖,等待新一年的到来。</p>

莫颜靠在万俟玉翎的身上,连连打呵欠,一直坚持到过了子时,这才疲惫地睡去。</p>

大年初一,正是走亲访友的时候。村中人都是外来户,祖辈在村中,每家每户多少都沾亲带故。</p>

一大早,张伯家的门被拍响,涌进来一群汉子们和小娃们,汉子们借着拜年的机会,想看看他们倾心的村中“一枝花”,而小娃们则是收到了虎子的瓜子花生之后,肯定地认为张家有好吃的。</p>

“盖好被子,再睡一会儿。”</p>

张大丫天不亮就起身忙活,腾出了屋子。万俟玉翎潜入,帮着莫颜盖被子,这丫头,睡觉也不老实。</p>

“可是天亮了,我听到外面有响动。”</p>

莫颜还没睡醒,眼神中带着雾气,懵懵懂懂,格外惹人怜爱。</p>

万俟玉翎就喜欢她这种刚睡醒时候糊涂样儿,全无平日精明,反应也慢半拍。</p>

“那是张家人在接待乡亲们,我们并非村中人,还是不要掺和了。”</p>

想到那些汉子们黄鼠狼见到鸡的眼神,万俟玉翎就一阵不舒服,有些后悔,早知道那丑陋的面具就应该给他保管。</p>

莫颜还不知道自家未来夫君已经吃醋,耍小心眼,她打了一个呵欠,配合地点点头。</p>

现在二人的相处模式慢慢平等,一切都商量着来。万俟玉翎很在意她的看法,不会独断专行。</p>

上次到镇上的时间短,但是从百姓谈话中,还是透露出一些消息。万俟玉翎落崖失踪的消息,已经被有心人散播开。</p>

但是百姓们根本就不相信,偶尔有人提起,得到的回应是,“你说的落崖,都是老黄历了!南平王自己能飞回来!”</p>

上次落崖,这次又是老一套,百姓们不相信,连袁焕之的人也在怀疑,万俟玉翎是不是有三头六臂,要么就是属猫的,有九条命。</p>

南平王失踪所带来的恐慌,被轰轰烈烈热闹的新年冲散,原本想制造恐慌的袁焕之气得摔了好几个杯子,整日在府上发狂,吓得护国将军府的下人们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怕引火烧身。</p>

“阿苏,你说万俟玉翎是不是死了?”</p>

三人成虎,袁焕之本是到处宣扬万俟玉翎的死讯,被百姓们的淡定,带得有些不确定了。</p>

当时的援手应该的大吴的人,不然的话,他还真没这个好运气能一举灭杀南平王。</p>

“袁郎,你怎么也跟着人云亦云呢。”</p>

阿苏眼神带着明快的笑意,当时的情况,她已经知晓得清清楚楚,想不到那么清冷的人,竟然是情种,为了莫小姐奋不顾身。莫小姐有情有义,最后也没有独活,这是一个悲伤殉情的故事。</p>

“我派人到西北打听,听说莫中臣太过悲伤而吐血昏迷,那一家几乎人人都卧病在床,府上还搭了灵棚。”</p>

袁焕之说到此,放心了些,心里寻思,无论万俟玉翎是不是神话,只要他死了就行了。</p>

年后,再派人打听,让手下人赶紧回来报告。</p>

而位于西北明州城的莫宅,莫中臣在床上滚了一圈,虚弱地道,“夫人,为夫想吃熏鸡腿儿了。”</p>

莫家早得到了消息,该装还是要装装的。</p>

莫中臣见有机会,立刻装作悲痛欲绝,吐血昏迷,原本的劳动改造,暂停一段时日。</p>

莫轻风,莫轻雨纷纷效仿,卧病在床,以此作为遮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