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武昌渡楼船迎贵客 甲板头书童遇佳人(1 / 2)

 八月十四,武昌府。

武昌府坐落在汉江与长江交汇处东南岸,这里水系发达,交通便利。铁路马车无法越过宽阔湍急的长江,因此武昌府和对岸的汉口府便成了铁路系统的两个中断点。南来北往的铁轮马车都必须在这两个城市停下,乘坐渡船渡过长江,再进入对岸的铁路。

中秋节前,武昌府码头比平日格外热闹。两岸码头堆积着数不清的大小船只,船上载满了货物和旅人。江面上甚至有七八艘军船在江心一字排开下了锚,因为按照往常的经验,不出动水师实在是难以保证这个要害渡口的秩序。在官吏和水师的指挥下,两岸船只井然有序地穿梭着。

下午时分,官军封锁了江面,暂时禁止船只渡江。两岸码头聚集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人们伸着头齐刷刷望向渡口的下游方向。不到一顿饭功夫,下游的水面出现了一个庞大的影子。人群骚动起来,惊叹声喝彩声汇成一阵此起彼伏的声浪。庞大的影子逐渐清晰,那是一组巨大的风帆,正吃满了逆着江流的风,鼓足干劲直争上游而来。巨帆之下是一艘伟岸的楼船。楼船甲板之上有三层,高约六丈,气势雄伟,装饰辉煌。船身长约二十丈,最宽处有八丈,两边船舷有二层窗口,上一层窗口是客舱窗口,下一层窗口则伸出一排木桨,此时正整齐地奋力划水,像一只肥大的蜈蚣。这条大船主要为木结构,但受力集中处则用了铁条固定。船身有多处孔洞早已被封上,此前这些孔洞里可以射出密集的箭阵。很显然,这是一艘军舰改造而成的。

巨船缓缓靠岸,船身离着岸边一丈远处收帆下锚。离得近的人们把一颗颗脑袋仰得高高的,巨大的船身几乎能遮住风帆。

岸上早已清理出了一片空地,一大队官兵维持着这片空地四周的秩序。空地上扎满了敞开的帐篷,帐中坐满了衣着华丽的人家以及他们的随身仆从。最靠近江边的帐篷是紫色的,其次是青色的,最远是白色的。

船舷上铁链绞盘飞快转动,缓缓放下登船的吊桥。船上走下一队水手,分成两列,昂首挺胸,手按宝刀,卫戍在通道边。接着又下来十余个艳丽窈窕的女子,也整齐地站在两边。女人们穿着一色的水光红裙,妆容发髻如出一辙,身材丰腴而不肥胖,彩衣秀丽而不轻佻。她们手中捧着奇花异草,金银瓷瓶。江风吹过,带来一阵优雅的淡香。远处围观的人群里,连最下流的痞子,都被这不俗的美丽所折服,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去意淫她们。

此时船上又缓缓走下来一个锦衣青年。他眉如墨画,鬓若刀裁,头发整齐扎在紫金冠中,垂下一条大红色的丝带。他穿着锦绣华美的衣服,衣服上布满精细的纹理。青年唇红齿白,风度翩翩,居中站定,好像一支金粉涂饰的翠竹。

青年脸上带着热情优雅的笑容。他对各位拱拱手,高声道:“福如江涌,瑞似云腾。锦绣中秋,同赴洞庭。请各位贵客提点行装,依次登船!”

他的声音高亢而饱满,宛如昆剧中优美的唱段,口已闭而清澈的嗓音还在人群之中回荡。说完这句话,他边漂亮地深深一揖,退到一旁。

空地上的帐篷里纷纷传来响动,是这些尊贵的客人们起身整理衣冠。家主们昂首阔步走在前面,女眷们跟在后面,头上戴着头纱,扶着贴身的丫鬟,最后是奴仆挑起一两箱行李跟随主子上船。紫色帐篷里的客人最尊贵,拖家带口约有十余人,想来一定是官员富商。青色帐篷里则是次一等的官商,他们比第一批贵客只有官职和家产的区别,一家也有七八个。最后的白色帐篷里是没有职位和富裕家产的士子,据说这是因为船主尊孔爱才,破格允许一部分当地最有才名的读书人免费登船,且可以携带妻子和书童或者奴婢一名。

紫色帐篷的贵客登上吊桥,那位俊秀的青年便深深作揖,青色帐篷的贵客登船,则弯腰略浅。最后的白衣士子们,便只剩下郑重的拱手了。但他自始自终都是一副热忱的笑容,那副笑容好像刀笔刻在脸上一般,一丝一毫也不变动。

布衣士子里面,有些志得意满的青年才俊,也有皓首穷经的学究。锦衣青年一一致意,他们也一一回礼。连那些背着行李的书童奴婢,也都礼貌地低头。忽然,一个穿着黑衣的士子拱手而过,引起了锦衣青年的注意。这位士子面色黝黑,衣着朴素,神态端庄,举手投足自带着读书人的气质。他好像有点热,额头上布满细细的汗珠,衣服上也被汗水浸出几片汗渍。这倒也无妨,只不过他带的小书童,斜斜地背着一个皂色的包裹,东张西望,大摇大摆,一双眼睛似乎贼溜溜的,一张嘴呆呆地张着,脑袋仰起,似乎在赞叹这条船巨大的身躯。

锦衣青年微微皱眉,清了清嗓子,尴尬地提高声音说了声:“请。”

前后的客人都听出了这声“请”和之前的“请”有所不同,不约而同地望向这边。那小书童察觉到众人的目光,连忙低下脑袋,闷着头往前走。

黑衣士子尴尬地笑笑:“各位见笑了。这是我家乡下的远房侄儿,不通礼数,还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