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青年倒也不会为难他们,仍旧露出那完美的微笑。
黑衣士子悄悄抓住书童背上的包袱,提溜着书童快步往船上走去。
等所有乘客都登船完毕后,那些美艳女子和水手们便有条不紊地走上吊桥,此处吊桥暂时关闭,靠近船尾的地方放下另一座吊桥,船上所需的物资便从这里一箱一箱地搬上去。饱经风吹日晒的黝黑的民夫们两个人挑一个箱子,箱子压得那根扛在他们肩上的粗扁担似乎又弯了几分。民夫们富有经验,胆大心细,即便是在微微晃动的吊桥上也能把每一步都走稳。谁知道,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富贵人家才能受用的珍奇。那些东西,比他的一条命还昂贵。
登上巨舰的主甲板,四处都是游人。他们有的扶着船舷眺望长江的风景,啧啧称奇;有的拉着故友的手寒暄说笑,滔滔不绝;有的捏着一把扇子苦吟诗句,眉头紧锁;有的在人群中穿梭搭话,左右逢源。他们都是被邀请登船的布衣士子,都是“三尺微命,一介书生”,却能“路出名区,躬逢圣践”,实在是可喜可贺。有几个颇有才华的诗人,已经暗暗在腹中打稿,四处寻找灵感,想要写出一篇传世名文,轰动湛朝文坛。
甲板上有一半的面积被用来修建木楼。木楼共有三层,第一层是供各位布衣士子们交际用餐的大厅。大厅内装潢朴素有方,窗明几净,没有烂俗豪奢的家具,倒是四处悬挂着名人字画、诗词经典。如果撤去那些屏风、酒器、奴仆,这里完全可以做国子监的讲堂。
第二层楼金碧辉煌,雕刻精美的窗户、刺绣考究的帘幕、柔软如棉的地毯、名贵稀有的桌椅、勾勒细致的茶具、琳琅满目的果点……这里没有大厅,所有空间都被隔离成一个个房间,每一个套房里都自有卧室和客厅。因为这一层的客人们,已经不方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谈论一些机要事务了。
第三层楼返璞归真,格局与二楼大同小异,只是房间更宽,格调更雅,客人更尊贵。走廊里摆着精心修剪的花草,精壮的侍卫捉刀蒙面来回巡逻,把守各处,更有美貌的侍女捧着香炉茶水飘一般穿梭其中。只要贵客性起,可以随便拉一个回房,任行方便之事。理论上讲,那些带刀侍卫也可以委屈自己,屈身服侍,只是历来还没有哪位达官贵人敢如此放荡不羁地开这个先例。总之,他们既是奴仆,也是玩物。
虽然船主用如此诱人的福利馈赠给第三楼的贵客,但一般而言很少有侍女受到被临幸的殊荣。都是大富大贵之家,不缺几个美艳侍妾,只有刚刚跻身名流的暴发户才会在这些侍女身上寻找征服与权力的快感。
三楼的天花板上是一个露天小广场,广场中央有一座府邸,那便是船主所在。这艘巨大的游船还是军舰的时候,这座府邸无疑是水师提督才能居住的帅府。
三层楼之间,每一个通道都有精锐警卫把守,需要出示凭据才能上行。
一名黑衣士子正摇动着手中那把古朴的折扇,他脸上挂着淳朴的微笑,也不与人攀谈,只是靠在角落的一张凳子上打量着三五成群的人们。黑衣士子左臂垂在身旁,好像活动有些不便。他旁边站着一个不太像书童的书童,因为这孩子一点不像读书人的随从,人家都是安分守己地跟在自家主人身边唯唯诺诺,他却像一只刚断奶的小狗,跟在黑衣士子身边转来转去东张西望。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黑衣士子轻轻用扇骨敲他脑袋。如此放肆的家童,在这斯文儒雅的地方实在有损他的风度。
书童连忙躲闪,脑袋一歪,撞在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上,扑面而来一阵香风。书童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女人的胸腹。那女子脸上戴着深色的面纱,一双丹凤媚眼微微嗔怒,轻轻伸手掩住被撞的位置。书童正愣在那里,忽然被一只大手拽住衣领拉了回去。
“见谅见谅!”黑衣士子惭愧地笑道。他这才发现女人挽着一个其貌不扬甚至中等偏下的男人的胳臂。
“无妨。”女子淡淡说道,上下扫了他一眼。她的右眼角有一颗浅浅的泪痣,令人真想揭开面纱看看她的容颜究竟是什么姿色。
女人和他的丈夫,或者说男伴款款而去,消失在人群中。黑衣士子挠挠头,一楼的布衣士子们上船带女眷的不少,但都是小妾和婢女甚至青楼的相好,绝没有人愿意带正房妻子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冒抛头露面的风险的。然而看她身段气质,像大户人家的闺秀,怎么就一朵鲜花跟着牛粪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