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家国稍安(1 / 2)

 宋太初的三箱底稿涉及方方面面,集奏疏、记注、心得、策论于一体,少了雕琢的痕迹,无限接近事实。

五代乱世近在眼前,这里的庙堂、江湖,没那么冠冕堂皇,有血有肉,多忧少喜,甚至是耸人听闻。

譬如汉水、长江汇流处的某座驿站总有旅人失踪,一场暴雨冲出数十具白骨,丑恶再难匿迹。

可是,若能温饱,谁又愿嚼食同类?

刘纬读的津津有味,还将骇人听闻的情节移植到《圣僧西游记》中,塑造禽兽不如的非人形象。

戴朝宗恰恰相反,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恶意,白纸黑字,真真切切。是戴国贞羽翼保护之下,无法接触的现实。

他忽有所悟,从侧面理解刘纬善待贫苦因由:贵人惜身,黎庶搏命,光脚的绝不会真怕穿鞋的,再尊贵也逃不过一锅肉的命运。

戴朝宗变了,对下人越来越有礼,一口一个姐姐、叔叔的叫着,反正又不会少块肉、也不会少一钱,何乐而不为?

渐渐的,下人回以善意,每当王氏拿起擀面杖,总有人通风报信,将不幸扼杀在摇篮之中。

王氏哪知道戴朝宗的心思成天放在盘中餐上,以为是受刘纬潜移默化才有所成长,一度想就此在夷陵安家,待两子登科,再风风光光杀回京师。对待催归信,总是一推再推。

但十年寒窗太久,只争朝夕。

刘纬埋头苦读之外,还兼顾着练胆,主动拜访州县大小官员。

因宋太初、丁谓、戴国贞的背书,从未吃过闭门羹。

刷声望固然是原因之一,主要还是练胆。

那夜长谈之后。

宋太初认为他的灵性、才情俱为上上之选,殿试唯一的变故就是:因胆怯而无法正常发挥。

宋太初以遭天子黜落的礼部进士为例说明:就算是作弊登科,也绝不至于文理不通,“怕”才是主要原因。

宋太初还画龙点睛的指出:天子亲试,“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进退失“措”。“错”可以理解为理念不同、见解不同。“失措”则只有一种可能,即“君前失仪”。

宋太初的苦心没白费。

刘纬已深谙其中真义:童子试要的不是对错、优劣,而是一鸣惊人,天下侧目,继而彰显盛世。

刘纬仍然埋头苦读,不敢有一丝懈怠。

童子举出身,仍然可以再试进士。那辈子从未竭尽全力过,这辈子来补。

此时,赵宋帝国正沿着历史轨迹蹒跚前行。

契丹不断寇关河北、河东,天子赵恒不得不御驾亲征。

党项诸部则从未放弃蚕食陕西路长城沿线。

回鹘、吐蕃好一点,正忙着内斗、忙着应付党项。

巴蜀却不让人省心,乱成一锅粥不说,官军竟然屡战屡败。

曾经成功镇压李顺叛乱的雷有终灰头土脸,甚至做好了被流放的准备。

丁谓没心思埋怨宋太初趁火打劫,就地改任夔州路转运使。

夔州成为平乱后方,各种物资源源不断的经此运往益州,民脂民膏一点一点的还了回去。

赵恒直面官军接连失利的事实,恩威并重。

蜀乱罪魁祸首、知益州牛冕削籍,流儋州(海南)。

西川转运使张适削籍,责授连州参军。

以此安定人心。

战功赫赫的西北骁将、洛苑使、内侍省副都知秦翰,改任川峡招安巡检使,准其便宜行事。

以此施压乱军。

在这个武夫备受猜忌的年代,宦官早已异军突起,撑起中原政权半边天。

秦翰又一次不辱使命,亲至一线督战,身负流矢而不退,五战五捷,军心大振。

雷有终不得不硬着头皮强攻,不计敌我伤亡的火烧成都。

乱军固然溃逃,百姓同样死伤惨重。

半军之乱,持续时间却长达一年。

咸平三年十月,成都始平。

王均虽然伏诛,但其流毒南遁,仍然人心惶惶。

官军在平乱中的表现差强人意,烧杀抢掠,无所不为,战斗力与乱军不相伯仲。

虽然契丹、党项、山蛮因此蠢蠢欲动,蜀地将平亦是不争事实。

夷陵粮价应声而降,斗米九钱。

民心思定,不外如是。

不管怎么说,天下暂时安定了。

王氏和戴朝宗也到了该走的时候,戴国贞妾室已在京师诞下一子,戴宅却无主事人。

戴国贞为公事焦头烂额,哪有精力顾及内宅?不断催促王氏携子进京。

“说的好像东京宅子有多大似的!”戴朝宗无法无天的日子宣告结束,怎么都开心不起来,长长的叹了口气,“柱子叔说,东京宅子只有一进,他们在檐下搭棚住,真要让我去跟姨娘睡?”

刘纬哑口无言,脸有点热,也有些绿,毕竟这些话均出自他口。

“我们是兄弟对吧?”戴朝宗重重的加上一句,“亲兄弟!”

刘纬极为敷衍的点点头。

“你这是什么表情?吃我娘的奶,还想不认账?”戴国贞不忿道。

“一派胡言!”刘纬咬牙切齿道,“你个白眼狼,非要败坏叔母名声?”

“娇娇告诉我的。”戴朝宗洋洋得意,“我问娇娇这么大还好意思吃奶?娇娇说你也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