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否本断根,除旧迎新。(2 / 2)

开篇即否认儒家根本《尚书》,《尚书》本《书》,“尚”为孔子所加,尚书勉强算作史书之源。

当尧舜禹汤的合理性幻灭,《虞书》、《夏书》、《商书》真实性也就存疑,由《尚书》衍生出的儒家如何自处?

赵恒有种强烈预感,刘纬这封请立太子疏不闹腾个五六十年,不会有结果。但凡读书人,都会视其为眼中钉,绊脚石,人人喊打……

赵恒挥退王嗣宗,内心久久难定,有欣慰,有犹豫,有后怕,沉思片刻,挥笔涂去“守内东门登基故事则绝矣”。

这句太直白,就差指着鼻子骂“东宫六位”居心不良,有朝一日定会效仿赵光义行事。

赵恒有正天下视听的想法,却不想激烈到所有人都下不了台,也不愿将赵光义曾经不轨掀开,更不想推倒儒家重来……

过犹不及,怪谁?

赵恒自责不已。

之所以压着刘纬“别籍异居”奏疏,是想静待百官跟进,继而上演一出兄友弟恭的大戏,再勉为其难的礼送“东宫六位”出阁开府。

正是留中不发,给了御史里行一再上疏弹劾的勇气。

真就只是搏名之余为君解忧?而无其他阴私?

这就是朕亲自挑选的言官……赵恒忽然又想起宋太初。

御史言事毋告丞杂,固然令百官警醒,却也让温仲舒束手束脚,缺乏事前钳制手段。

一利起,必有一弊生。

两相比较,似乎御史里行的偏颇仍在容忍范围之内。

赵恒再次将请立太子疏留中不发,着手秋后算账。

风闻言事本就是御史强项,御史台的小道消息自然先人一步。

两御史里行一回察院便被胥吏、杂役报之以同情目光,六神无主的找上温仲舒补救。

温仲舒同样无计可施,人家前脚上疏请立太子,你们后脚便劾其不臣、且涉谶言事,怎不让人浮想联翩?属于无可救药型,遂命两人赶在刘纬之前,抄左坊墙四言绝句于右墙,权当洗心革面。

温仲舒的内心斗争比倒了霉的御史里行还要强烈几分,知开封府时,他一句话便能让那童子作打油诗自白于世。

现如今,那童子一句话便把御史折腾的死去活来,还敢在御史台前涂鸦、摆擂、寻捶,世道真的变了,祥瑞横行……

资善堂内的卢守勋、周文质则无半点侥幸,尽情享受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身为天子家奴,比谁都清楚老赵家德性,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众教授齐松一口气,改而商量堂内的自称是不是需要更正。

孙奭断然否决:“我等身负国本,当尽忠职守,不越雷池半步。”

一夜无事,天下太平。

次日旬假,百官休沐不休息,不约而同的关注着宫内动静。

以各种借口停留在通进银台司附近的胥吏没白等,文武百官突然风急雨骤似的上疏,大多搁置《尚书》不论,一味穷究请立太子一事。

右谏议大夫、史馆修撰田锡上疏:窃睹唐宪宗即位,改元元和,四年冬十月,御宣政楼册皇太子。自陛下纂承大位改元以来,五年于兹矣,储闱未建,典册不行,岂不虑窥觎之端?岂不思重谨之义?宜速以宗社永宁为大本,人心预定为远图也。

接着是王钦若、宋太初……

请立太子疏或是请别籍异居疏似雪花般飞向通进银台司……直至黄昏,仍不见消停。

官员、胥吏卸下一天沉重,完成与值夜同僚交接,尚未出左银台门,便听见正北方传来阵阵哭声。

出事了!

那是宣祐门所在,通向后殿、后宫、东宫等皇城要害。

众人撩袍疾行,想要一窥究竟。

“滚!”

宣祐门外,卫绍钦朝南虎视,择人而噬的目光,送走一道又一道匆匆赶来、却又以更快速度离开的人流。

嚎哭越加清晰,其中的男女老幼有着别样伤心。

深宫之中,能拖家带口的只有东宫那六位。

百官争先恐后的逃离是非地,甚至不惜绕城半周,经左、右掖门、西华门出。

夜色落幕,城门、宫门一一上锁,隔绝内外朝的东西横道随即关闭,惟有备天子顾问、拟诏的学士院后门闭而不锁。

往日只有一个个不动如山的夜值禁军证明皇城生趣,这时却又多出阵阵呜咽佐证皇城鲜活,好似死在禁闱之中的孤魂野鬼无处申冤。

“咣当”一声,曲径通幽处忽有异动,会通门随即大开。

内侍列队,挑灯而出,一路小跑。

赵恒居中,身着便服,仅以乌纱束发,一副已然就寝的模样。

无人传宣,只有急促的脚步声诉诸以简:天子驾到。

内东门西耳房夜值学士匆匆出门待诏,却被赵恒挥退,当值内侍、禁军、杂役纷纷跪倒在南北大街左右。

卫绍钦、蓝继宗跪守于通极门左右,待赵恒走近,方合匙开启。

“咣当”一声,通极门以北的隐隐呜咽化作撕心裂肺,哭声如雷,排山倒海,仿佛又回到赵光义初登帝位、赵匡胤一脉惶惶不可终日的那个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