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刘郎正是少年时(1 / 2)

 宰臣、参政私会乃人臣大忌。

所以,百官有幸目睹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仪仗穿越内外城、过待漏院而不入,直奔冯拯宅。

张齐贤勒马道旁,一边目送仪仗远去,一边问:“还上疏吗?”

曾致尧唾面自干:“官家已知民心所向,再上疏就是添乱。”

张齐贤轻叹:“后生可畏。”

曾致尧哭笑不得:“尚书不会把刘纬那一番诡辩当真吧?”

张齐贤微微笑道:“有何不可?四书五经哪一朝不曾注疏重解?不就是因为争议不断?刘纬此解并无新意,但只有他敢理直气壮的吼出来。”

曾致尧挠头:“尚书这么一说,除非至圣先师再世,否则谁都说服不了谁?谁都不能说谁错!”

“非也。”张齐贤深有感触,“十字而已,谁嗓门大谁有理,谁嗓门大?”

曾致尧失笑:“难怪冯拯一心想禁《皇宋日报》,果然是无利不起早。”

张齐贤熟谙其中门道:“进奏院是被《皇宋日报》的两钱定价吓着了,不做不错、无功无过,真要是一份邸报亏三钱,年年考评都得为下下,哪还有出头之日?”

曾致尧道:“《皇宋日报》这种发行规模,确实不宜操于个人之手。”

张齐贤意味深长的笑了:“刘纬为什么吃力不讨好的帮钱惟演印《东京旬报》?老夫估计他正盼着进奏院上门。”

“一花不是春,孤雁难成行,闹到内城诸坊侵街这个份上,也就没人再敢犯众怒了。”曾致尧一点就透,“不瞒尚书,我曾经对咸平五年的神童试很不以为然,只道是宋太初在背后运筹帷幄。现在看来,不仅丁谓、宋太初赏识他,尚书也对他亲眼有加,那就是赞成《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之论?”

张齐贤缓缓摇头:“正臣耕读世家出身,老夫少年孤苦、一度无书可读,都在民的范畴之内。倘若庙堂之上人人奉行《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我哪有出头之日?冯拯出身更差……有失本份。也就王旦出身高门,能理直气壮的说《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但以他那四平八稳的性子,敢想不敢说。冯拯又有什么资格一而再、再而三的断人后路、前程?”

曾致尧故作心酸:“尚书不就是对刘纬亲眼有加吗?我是羡慕不来啊。”

“冯拯太保守、刘纬太激进,想让人人沐猴而冠或是个个知书达礼都不可能。”张齐贤笑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才是人间正道。”

曾致尧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道:“尚书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张齐贤开怀大笑,“百花齐放才是春,有何不可?”

……

王旦不仅是在问疾,也是在代表中书站位。

冯拯等在中门,强颜欢笑,心中并无期盼。诛心之证往往只是一种可能、意图,也是宰执外放主要原因,他却以宰执之身、诛心之证指责近臣,不仅有清君侧的嫌疑,还犯了以言罪人的忌讳。若无言路掣肘宰执,天子岂不是成了摆设?

两人并肩步入正厅就座,亲随侍立左右,避密商之嫌、独处之疑。

王旦开门见山:“道济身为执政,不该急于求成。”

冯拯固执已见:“以一家之言,定封疆之罪,向敏中宅形同义庄,子明兄还不警醒?”

“白纸黑字来自陛下批答、百官奏疏,道济若能找出不妥,何必借圣人之言请禁?”王旦道,“李德明请降一事,三年几无寸进,纳表奉牒,华而不实,党项诸部却借此企稳,向敏中责无旁贷。”

冯拯不以为然:“明明是不甘议和契丹之人趋炎附势、趁机生事,怎能全怪在向敏中身上?日后我等出外,不也得步向敏中后尘?”

王旦问:“谁愿承认不如向敏中?道济愿意?道济履任延州做的更差?”

冯拯哑口无言。

王旦又道:“以已之短,量其之长,绝无侥幸,决不可取!”

冯拯心灰意冷:“子明兄不用再劝,京师我是没脸再呆下去了。”

“我不是来劝道济回中书坐衙的,而是来劝道济不要断人财路,更不要断人生计。”王旦如数家珍,“《皇宋日报》看似勉强度日,实则发行一份亏一份。如此巨大的投入,怎会没有万全之策应对突发事件?近半数售出均为报童承揽,并将承揽数量限定在一百份,每份加一钱,每售出五十份,可换来三口之家一日果腹,仅此一项,便惠及京师贫苦近千,怎能说禁就禁?再办一报,分其受众,效果不也立竿见影?进奏院加国子监会不抵《皇宋日报》?”

冯拯咧嘴笑道:“够呛,杨亿、晁迥、李宗谔加钱惟演那一帮人不就败下阵来?”

“能持续多久?一月?一年?十年?思如泉涌也有干涸时。”王旦自嘲一笑,“放心吧,刘纬不会让《皇宋日报》成为众矢之的,说不定还会指点进奏院如何运作。”

冯拯不得不承认王旦胜己一筹,算无遗策……

但刘纬的无耻远远超越王旦想象,虽然将进奏院所办《皇宋晨报》的印价定在两钱,但又本着“我是为你好”为宗旨、同进奏院达成互相转载无责协议,还主动表示凡军国大事以《皇宋晨报》口径为准,并厚颜无耻的关心《皇宋晨报》头版稿费几何,有意投稿。

进奏院赫然发现一条拍马屁的康庄大道,不仅不用自己掏腰包,还能以公帑搏上官欢心。

于是,《皇宋晨报》飞快创刊。

头版头条自然是赵恒御笔,着墨最多的却是宰臣王旦,冯拯、赵安仁只字未提。

因为刑部尚书、知陕州寇准在九月九日上疏请移延州、代向敏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