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气不打一出来,因为苛责孔孟二圣之后的刘圣,从而令世人却步?他实在没脸计较睡着和晕倒之间的区别,问:“朕观其就阳明心学所言,实则离经叛道,轻言传身教,而一味重心,有蛊惑之嫌,卿何以推崇?”
王旦道:“孔孟之后,中国再无圣人出,汉末、唐末两场大乱已令世人开始质疑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之举,必要与否。经典新解,迫在眉睫,而世人之疑源于心,亦是服众关键所在,即便阳明心学有待完善,刘纬也有一甲子的时间自圆其说,臣只不过是顺势而为。”
王旦微微一顿,又说了句不是玩笑的玩笑:“臣的身后事,估计得拜托他,早点抱抱佛脚也是应该的。”
……
丁谓妻窦氏亦有相同论调:“国家大事,妾身本不该说三道四。但官人曾怨妾身不与刘纬亲近,如今不也固执己见?他侍官人以尊长之礼,从无忤逆之举,今次例外,必有斟酌之处。国朝罕有父子同居显赫之位,官人告老之时,才是珙儿他们大拳脚之日,青黄不接,总得有人扶持一二,官人赠其恩情不要散尽……”
丁谓意难平:“吃里扒外,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这时横插一脚,明明是自己不小心睡着了,却弄得满城风雨,都道陛下刻薄寡恩,居心不良啊。”
窦氏笑了:“妾身知道,官人游刃有余。”
丁谓幽幽一叹:“那也得陛下愿意才行。”
……
赵恒先从刘纬着手:“怎不见卿呈奏《贰臣传》?”
刘纬仿佛没听出其中的默许之意,诚惶诚恐道:“臣去年献过三篇,陛下一一驳回,肯定是臣措辞不当,有犯忌讳,请陛下许臣尽去轻狂、主观之后,再为青史代笔。”
赵恒的儿大不由娘之感油然而生,召来丁谓面授机宜:“去廊以绝火患是否可行?会否不伦不类?”
丁谓早有成竹在胸:“去廊有失肃穆,但仙家以鹤为美,其形飘逸,而鹤又以水草、鱼虾为生,可决金水河环绕诸殿,缀以花草树木,再筑石桥相连,引仙鹤来居,造人间天上。”
赵恒蠢蠢欲动:“所费几何?”
丁谓道:“所费应能缩减二至三成,工期应能缩减一至二成。”
赵恒道:“卿先画图以详,余下照旧。”
丁谓道:“臣力有不逮,请陛下以贤臣副之。”
赵恒脸色难看:“杨亿无意,晁迥……”
丁谓不以为然:“晁迥不擅庶务,恐不堪其任。”
赵恒也有同感,颔首之际,忽然想到刘纬的心理暗示之论,心里就是一惊,擅庶务的馆阁清贵屈指可数,大中祥符元年的行在三司副使林特是唯一候选。他神思不属,又想到王旦先前的盛赞之语,似乎也藏了一分捧杀之心……
“陛下?”丁谓小心翼翼道。
“哦,朕失礼了。”赵恒和煦笑道,“修昭应宫副使不仅得擅长庶务,还得如卿身之使臂,卿心中可有人选?”
“兹事体大,臣不敢擅专。”丁谓揖道。
“卿有贤不荐,朕怎能以大事托付?”赵恒肃穆以问。
“臣以为林特可为副使。”丁谓道。
“待下宽和,确为不二之选。”赵恒如沐春风,“如卿所奏,卿须谨记,昭应宫为奉天书而建,不得有军匠、役夫无辜丧命之事,宁可工期延误二三。”
……
百官纷纷上疏盛赞赵恒纳谏如流,孙奭、杨亿也在其中,高呼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一纸错字奏疏大煞风景:皇城私侵吞巨额僧产,请杖首恶于东华门外,以儆效尤……
朝野内外赫然发现,刘纬固然因马翰告老失去强援,却也因马翰熟知皇城司各种弊端而将皇城司上下吃得死死的。
张崇贵首当其冲,主动出击,请拿马翰归案。
刘纬大义灭亲,当廷同请。
诸司使哗然,根据刘纬以往表现,皇城司很可能迎来一次雷霆之怒。
赵恒不愿皇城司人心惶惶,逮着刘纬敲打:“崇贵在外奔走三十年,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涉皇城司陈年旧事,不得再有诛首恶之类言辞。”
刘纬道:“陛下赏罚分明,臣等之万幸。但臣等之幸不能建立在京畿百姓不幸之上,马翰首创义工之制,代替笞、罚等折杖轻刑,成就京畿路不拾遗之盛况。如今,人去政息,害群之马,层出不穷,招摇过市,鱼肉百姓,此乃人祸,国法不容。”
张崇贵针锋相对:“臣失察,已汇同开封府缉拿不法义工、不法权贵,并侦得李继隆子李昭亮、马翰子马忠、石保兴子石贻孙滋扰驸马都尉李遵勖,致其一度卧床不起,刘纬负监护之责,责无旁贷。
另,都进奏院每有进奏,一事两抄,泄机要文字于《皇宋日报》,刘纬亦负监护之责,责无旁贷,掌控言路,用心可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