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书、权东京留守寇准独坐一室,手里的《东京日报》卷成一团,有一下、没一下的拍在条案上,琢磨许久,吩咐左右:“刘纬还没到?请他过来。”
刘纬姗姗来迟,长揖道:“不知下官能否有幸为尚书接风洗尘。”
寇准疾言厉色:“托你刘半城的福,差点流落街头。我没见过比你还能青云直上的人,你就这样报陛下知遇之恩?两位相公都已在隔壁坐着。”
刘纬态度端正:“下官知错,绝不再犯。”
寇准问:“中央银行遭挤兑一事听说了?”
南面宰臣廨舍忽然一阵咳嗽。
刘纬勉强忍住笑:“下官昨日耳闻。”
寇准并无任何不适:“还能挽回?”
刘纬道:“问题不大,尚书可知景德二年、张咏知益州期间,益州钱少且重,民以巨贾所发钱券互市?”
寇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巨贾往往不能偿其所直,致民怨沸腾,后在嘉、漖二州铸景德大铁钱替之。”
刘纬道:“景德大铁钱每贯重二十五斤八两,不便之处颇多,钱券后以转运司指定的十六富户为之,但还是有不能偿其所负者,争讼难免。”
“嘉瑞的意思是转为官营?”寇准略一沉吟,摇了摇头,“不妥,钱券以纸为之,不仅不能当铜、铁之直,而且极易造假。”
刘纬道:“钱券可以伪造,铜钱、铁钱也可以私铸,有犯私铸则斩,何时因私铸而禁过铜钱、铁钱?不妨以官告纸造之,再以严刑治之,不应以小害废大利。”
寇准没能忍住笑:“一张绫纸多少钱?两三贯吧?一纸钱券不过一至十贯,绫纸可是比钱券金贵多了!”
刘纬道:“可以发大额,益州券商之所以屡屡难偿其直,是杠杆太高了,一钱恨不得当四钱用……”
寇准眼前一亮,忽然拍案:“该上朝了,许你今夜为老夫接风洗尘。”
南面廨舍,王旦、向敏中面面相觑:这是要行劫天下?
北面廨舍,众人簇拥中的丁谓无声轻叹:两个胆大妄为之徒。
是日,早朝。
刘纬请以亲王女、贵戚女、宰执女、重臣女九十九人随三皇女入道。
百官义愤填膺,喷完刘纬、喷赵恒,罗列东封以来的种种靡费和民间的水深火热,并引杨太真入道之祸为证,请废亳州之行。
赵恒硬着头皮否认三皇女入道之想,又诏三皇女出洞真宫、刘纬罚俸一年,舆情才算勉强平复。
孙奭感触最深,心中有种浓浓的挫败感:前前后后、洋洋洒洒十万字的劝谏之言,不如刘纬挑拨离间来的有效,当君臣利益南辕北辙,猛虎不敌群狼……
是日,赵恒罢视诸司事,守着一双小儿女生闷气。
皇后刘氏宫中琐事压身,六皇子的起居主要由淑妃杨氏照料,二皇女由其生母沈婕妤照料。
三皇女自兴道坊接回也就面临棘手之问:谁照料?
生母杜氏因罪入道,要不要赦免?
刘氏建言:“请陛下迎杜氏回宫,复其贤妃封号。”
赵恒怏怏不乐:“一位贤妃就够娘娘受的了,让她就在洞真宫住着吧,用度照旧,朕又没亏待她。”
刘氏道:“陛下视刘纬为子侄,刘纬便待皇子皇女如手足,来日满堂子孙来贺,不亚于玉清昭应宫竣工之喜。”
赵恒气不打一处来:“手足?光教院有一千多。朕知道他是好意,翅膀也是真的硬了,拿朕邀名。”
刘氏轻叹:“说一千道一万,还是陛下慧眼识珠结下的善因。”
赵恒频频摇头:“这样下去,将来谁容得下他?又会是谁恶青史?杨修之死固然可惜,不也毁了曹操一世英名。”
“爹爹?”一张俏丽小脸蹑手蹑脚的探进柔仪殿,“爹爹、娘娘圣躬万福。”
赵恒满心欢喜:“这是谁啊?看着像是念念?”
赵念念噘着小嘴埋怨:“哥哥说我不哄哄爹爹,就会跟三姐儿一样,我才不要入道呢……”
赵恒怒不可遏:“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
寇准仍然在广福坊借住。
刘纬携李四娘登门,与寇准独酌一个时辰,勉勉强强把钱券一事说透。
不曾想,寇准马上翻脸不认。
“嘉瑞不是有意以光教院为三司做年终审计吗?这可是得罪人的差事,办好了再说钱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