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后世忽略了大中祥符九年七月这场“蝗变”的意义。
不仅王旦、向敏中去意已决,赵恒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从未让百官担心的龙体已经承受不起一日一朝,时不时的三日一朝,甚至是五日一朝。
“圣体不康”、“中书将空”遂为百官心头忧,两府重臣仅王钦若一人任事,谁不想再进一步?
远在永兴军的寇准心中野望疯长,不断刷存在感,却不知又遭属官诉以事变。
赵恒也知道自己身体大不如前,一味强留王旦、向敏中任事,只为舔犊之情。
……
金秋十月,真州。
江淮发运司内愁云惨淡。
李溥礼送丁谓出城之后,一直闭门不出。他是三司胥吏出身,靠丁谓赏识,才能成为凌驾于东南五路转运使的存在。这辈子基本到头了,手脚自然干净不到哪去。就算没有刘纬在后面喊打喊杀,也扛不住文武百官的惦记。如今丁谓都被“严饬辅相”之声逼得自请出外,遑论池鱼?
李溥一筹莫展,幽幽一叹:“两位宰相在位,严饬辅相是哪门子道理?”
“郎君?”亲随在门外战战兢兢的禀告,“泉州市舶司的岁课和福建路的贡物在海州登陆,今已陆续抵达泗州,请漕司给予协助。”
咣当一声,屋内桌倒椅烂。
李溥的语气却静得出奇:“按规矩来,不要再落人口实。”
亲随满头大汗道:“可福建路此次诣阙百姓上万,而今岁少雨,各地水门蓄水每五日一开,方能供漕船抵京,泗州发运司恐无能无力。”
“万人?”李溥暴跳如雷,“他想干什么?造反吗?两府可曾行文?沿途食宿如何保证?”
“小的这就命人回绝,令其原路返还。”亲随顿时一个激灵。
“慢着!让他们等陛下旨意,先送些碎米过去。”李溥忍气吞声好一阵,才自顾自的磨墨提笔自救:臣观刘纬疏中时有垂象、天相等字,疑其效普,私习推步、天文之术……
此时,赵恒案头已有奏疏五封,皆自福建路。
“飞蝗西来,实因近岁陕西、河北、京东、京西多旱之故。
但今时雨不降,恐民惶恐,误为天象。
陛下以神道设教在先,怎能无动于衷?
今已罢宴、罢乐、罢醮设,斋戒请祷,若雨仍不至,何以安民心?
臣幼年喜读地方志,东京有志以来,冬春多旱多风,而夏多雨,秋高气爽,岁旱则雨于来年三四月,请陛下遣吏校勘。
而今之计,并非晓民以理,当务之急是解其郁结。
臣闻江南提点刑狱王长吉等上奏:南安军上犹县僧法端忿渔人索卖渔直,遂令僧守肱杀寺院狗,即白官诬渔人盗去。县遣里胥捕渔者并父,系送院中,遭守肱殴杀之。又赂县典、耆保,掩捕渔者二弟杀之,并以刃伤渔者母。以杀获盗贼闻于县尉汲济,济受吏请求,验尸之际,令主者隐縻缚之迹,并其家老幼荷校送军。县令孙凝覆视,又以老耄为吏所罔。因军劾实,法端、守肱坐死……
飞蝗西来,或可导民以天垂象。
释门无道,买通官府,当给不给而杀渔家三丁,并伤其主母,又索其老幼荷校送军。
幸为朝廷所劾,为其不幸之大幸。
然则,未沉冤昭雪者,不知凡几。
臣请陛下清理天下寺产、僧产,登记造册,勒令度牒僧赴京考校,无牒僧不还俗者、流。
如此,十方丛林澄清,而民无郁结。”
赵恒摇头苦笑,越看心越乱。
“开宝九年,凡户三百九万五百四,文武官三千一百七十九人,诸军四十余万。
大中祥符八年,凡户八百四十二万二千四百三,文武官一万零六百六十四人,诸军九十余万。
臣不知天下胥吏总数,京畿近万。
但开宝六年,太祖召京百司吏七百余人,亲试之,勒归农者四百人。
观昔日民生,再观今日民生,可知民不聊生。
而今,荫庇日多,取士愈多,民却畏添丁进口如虎。
如此以来,主客户增幅远不及官、军增幅。君臣惟有竭泽而渔,比肩前唐僖宗。百姓惟有揭竿而起,个个可为黄巢。
臣请陛下以福建路为示范,劝民生养,尽废不举之俗。”
赵恒看向第三封,心乱如麻。
“莆田湄洲民女林氏,生而神异,幼而聪颖,能力拯人患难,室居,未三卜而卒。民间有言,水早疠疫,舟航危急,有祷辄应。而京畿仰望漕运,请陛下正其神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