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景宗等在门外,问:“昨秋,何亮往三司胄案送了十罐猛火油,说是嘉瑞要的。”
刘纬匆匆一揖:“陛下想看看,劳烦都知问问,是不是应该送去后苑演示。”
张景宗问:“嘉瑞去哪?尚未行礼!”
宋初,参知政事出外,归阙陛见必赐宴,并诏重臣陪坐。
刘纬头也不回的道:“银台司。”
后世,关于耶律隆绪亲征党项的文献仅有一句话:天禧四年五月,契丹主亲将兵五十万,以狩为言,来攻凉甸,德明帅众逆拒,败之。
具体地点不可考。
但契丹一直以正统自居,出师必然有名,史书可以一笔带过,类似曹玮、何亮这样把陕西缘边大员不会、也不敢忽略,答案一定在鄜延、泾原、环庆、麟府四路的奏疏之中。
给事中虽为寄禄官,却是天子近臣,顾名思义:有事于殿中,也算是通进银台司名义上的主官。
刘纬亲赴银台司调阅章奏,谢绝一切问候,只是请了两名老吏帮忙检索。
银台司骚动不已,就连吕夷简都认为刘纬是来恶心人的。
然而,寇准也遣了亲吏来录东南五路的农、桑、灾奏。
于是,刘纬、寇准君前争执一事沸沸扬扬。
吕夷简躲在角落里无声轻叹:老狐狸拿小狐狸立威,尔等低调一点。小狐狸拿老狐狸表决心,某不是丁谓、钱易、李迪、张知白……
吕夷简突然有点可怜寇准,首相的愿望达成了,独相的愿望也达成了,但这史无前例的五位参政又是怎么一回事?
数墙之外。
刘纬手边已经摞了两沓章奏而无果,不得不将辐射面扩大至秦州,一行白纸黑字映入眼帘:回纥、熟蕃皆言天禧元年夏六月,有龙见于怀远镇北温泉山,德明以为瑞,遣官祀之……
刘纬狠狠一拍案:“灯下黑!”
后世,常常把耶律隆绪封沙州回纥曹顺为敦煌郡王,视作讨党项先兆,并有正西借道之猜想,而耶律宗真伐党项却又是自正东出兵。
所以,刘纬的思路一直放在东西两面,忽视正北。
但早在咸平五年,李继迁就已尽逐灵武幸存蕃汉军民于黄河北岸的怀远镇,并构门阙、宫殿、宗社、籍田等等,僭越无数,十五年过去,雄城屹立,已是建都称帝时。
刘纬携摹本离去。
吕夷简命胥吏呈上原本,学刘纬狠狠一拍案:“狼子野心!”
很明显,赵德明玩的这一套更讨百姓欢迎,而且死无对证。
寇准闷闷不乐赴宴,一不小心汤水污须,得丁谓以袖拂之,他意味深长的笑问:“参政,国之大臣,乃为官长拂须耶?”
……
次日,后苑花开。
一只陶罐“咣当”一声落地,黑液四溅,一支羽箭挟火而至,化作熊熊烈焰。
赵恒神情肃穆:“这就是洧水?”
刘纬道:“班超以洧水为其名,前唐段成式称其为石漆,描述的更为具体,高奴县石脂水,水腻,浮水上如漆。采以膏车及燃灯,极明。”
赵恒触类旁通:“石烛就是用洧水做的?”
刘纬道:“陛下圣明,民间多以猛火油相称,昔日李霸为祸京东路,曾以长竿缚布裹以猛火油而破刘杨城门。
伪吴徐温也曾遣使奉耶律阿保机以猛火油,并言此油可焚楼橹,以水却之,火愈炽。
天祐十六年,汴将贺瑰攻澶州南城,后唐庄宗亦借猛火油顺流纵火而却之。”
赵恒若有所思:“用投石机抛洒?”
刘纬点头道:“投石机工艺必须简化,必须标准化生产,便于隐匿,便于安装,便于运输。”
……
天禧四年,五月。
赵德明大败耶律隆绪于凉甸,遂以怀远镇为都,改名兴州,寓意龙兴之地。
七月二十七日。
宋降诏,历数赵德明种种僭越、不轨、恶行、逆举,夺其国姓,复姓拓拔。夺其西平王号,黜为西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