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支在这一年里面都经过了强化训练的强军正在观察着对方的阵型和部署,企图找出哪怕一点破绽和漏洞出来。清军也几乎同步完成了大军的部署,岳乐正站在军中工匠连夜赶制出来的指挥台之上,眺望北面明军的大阵。殿前军的军阵长达数里,层次分明,一个个长矛方阵线列整齐,旌旗飞舞,士兵肃然挺立,宛如木偶,只听号令,方阵移动的时候也井然有序,丝毫不见一点混乱,看起来气势如虹。各方阵前方摆放着上百门小型火炮,这种火炮其实早已经在福建,湖北两大战场上出现过,但并没有引起清军高层的重视。岳乐看着殿前军的大阵,只觉得后背发凉,这样的军队,他从未见过,所有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他手中的四万八旗兵,除去首次参加战斗的新丁和年迈的老兵,还有近三万五千精锐,再加上一万多包衣兵精锐,数千新汉八旗和绿营兵,可谓是整个大清国的最强军团了,但和对面比起来,还是感觉少了气势,这让岳乐十分不解。但作为一个优秀的军事统帅和政治家,岳乐很快就将这些想法压制了下来,他扭头看向济度和尚善,以及南一魁,李本深等江西,武昌城内赶来支援的绿营将领。“大家都看到,孙可望摆出了如此阵型。”岳乐顿了顿,又道:“你们都说说,咱们该如何破?”诸将沉默了片刻之后,济度最先站了出来:“王爷,依我看,孙可望摆出的这个阵型,虽说基本上挡住了正面,两翼也有骑兵压阵,看起来十分妥当。但纵深不足,只要我们迷惑之,使其军阵后方的部队偏向另外一侧,再利用骑兵的速度优势猛凿而去,必能一举击溃之。”“王爷,济度贝勒说得没错。”尚善也插嘴进来:“明军骑兵不足,所以攻击能力并不强,如今其前阵都是战兵,枪炮,长枪,刀盾层层叠叠,最后还有骑兵压阵,无非就是想要增强防御力,消耗我大军骑兵。但如此一来,其也就只能被动防御,处处挨打了。”“细说!”岳乐眼前一亮道。“我大清骑兵来去如风,在战场之上向来所向披靡,孙可望所部之阵又是长阵,左右难以相顾,只要一处破,便处处破,绝难久战,而往来突袭正是我骑兵之利。如此一来,只要大战开始,孙可望为了维持战线稳定,就得不断投入预备兵马,直到无兵可用,阵型大乱。”尚善侃侃而谈道。岳乐听罢,不由得眉头紧皱,他并不觉得孙可望会如此愚蠢,事情也不会那么简单,对方这样布置,背地里应当是有什么制胜的方略的。但济度和尚善两人都没说到点子上,而且太过轻敌了。而且,孙可望所部的骑兵只有少数部署在阵前,其余的都在后方压阵,若此庞大的一支机动力量,是绝对不能小觑的,一旦己方的阵线出了什么岔子,极有可能会受到对方的致命一击。“王爷,两位贝勒,末将倒是觉得,孙可望所部之阵另有妙处。”李本深忽然出列,拱手抱拳道:“明军军阵战线虽长,但每一个小阵之间的距离只有二三十步,大阵之间也不过四五十步,都在火枪的射击范围之内,其后方还有骑兵压阵,战兵,枪炮兵,骑兵,相互之间可以随时支援,战斗力绝对不容小觑。而且,明军阵前的那些火炮杀伤力极强,射速又十分快,我大军若是硬冲,恐怕很难取得突破,末将觉得这是孙可望决胜的关键。”李本深在武昌城外和殿前军交手了数次,对殿前军的武器装备,战斗力,战术,乃至是兵种之间的配合熟练度都十分了解。这也是岳乐要洪承畴派一个得力的人出城支援的原因。他原本想要王辅臣的,但是洪承畴没舍得,最后就派了李本深突围出城支援岳乐。岳乐听罢,随即点头同意道:“李将军说得没错,不止是明军的战兵,枪炮兵,其后汇聚的上万骑兵同样是一个巨大隐患,随时可能成为大战胜负的决定因素。”清军昨日刚刚夺下的两个荒村今日就因为殿前军主力抵达而失去了,岳乐好不容易通过战略进攻取得一点战场优势也随之失去。这些都使得他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出兵攻占荒村堡垒的所谓进攻,都是孙可望设下的圈套。所以,现在面对孙可望有些令人迷惑的部署之时,岳乐的提防之心不是一般的强。而另一边,孙可望和白文选,马宝,张胜,叶应祯,关有才等手下心腹大将也站在望台之上,观察着清军的动向。卢名臣今天早上突然传来紧急军情,说是汉阳方向的清军存在异动,似乎要强行渡河,虽然孙可望觉得这只是清军引诱他分散兵力的把戏,但心中仍旧不由得担心起来。眼前的满清大军黑压压一片,各旗兵马旗帜,衣甲都十分鲜明,其后还有上万精挑细选出来的包衣兵,他们明显因为久经战阵,成为了岳乐的预备役。至于其余的包衣兵,似乎都被当成了苦力来使用。这个时候,就不是兵马越多越好了,那些因为近几年接连大败,临时补充进来,战斗力,装备兵甲都不能满足战场需求的新包衣兵,自然不能安排上阵。除非到时候需要用他们来断后。这种强军之间的大战,是容不得有任何闪失的!孙可望和手下诸将一番观察之后,很快就对岳乐的战略意图有了猜测,特别是其集中大量骑兵在西面长江沿岸一侧的部署。不过,岳乐此举具体是为了什么,诸将都还没有个定论,疑兵之计,声东击西,亦或者说重兵突破?无论是哪一个都有可能,而且战略意图其实都类似,只是进攻的方向不一样。而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的。孙可望并没有那么多兵马,可以随意加强军阵任何部位的防御,所以只能依靠战场上的指挥艺术,来击退敌人。不过,除此之外,岳乐的部署倒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两支军队其实在底子上是一样的,本质上都是明朝廷北方边军的底子。只是根据各自的需求,进行了不少的改革罢了。随着两军阵前,骑兵的鼓号声响起,孙可望和岳乐各自派出的数千骑兵先锋最终还是爆发了大战。殿前军两个千总部,一千五百余骑兵成三列阵型,以兼顾骑兵军阵的宽度和纵深,长枪,钯,腰刀依次成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马上的骑兵都是统一的锁子甲加棉甲,三层防护。满清骑兵在数量上占据优势,作战经验也更加丰富,但殿前军骑兵都经过了严苛的训练,阵法远比清军要强得多。双方都是军中精锐,战马也十分优良,装备更是大同小异,能否赢得胜利,就要看士兵最终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了。很快,随着旗手将旗帜斜向前方,军号声陡然响起,两军骑兵都同时开始策动马匹前冲。此时,两支骑兵大军的距离尚远,也都没有真正用力,只是缓慢前行。这个时候,什么时间,什么距离冲锋,就得靠领兵将领的能力和经验了,一个准确的判断可以使得己大军获得先发优势,这至关重要。殿前军骑兵经过一年多的训练,全都熟练掌握了加速中保持阵型不乱的本事,这是骑阵充分获胜,发挥战斗力的关键。骑兵通过观察各自旗队长的位置,控制着自己的马速,整个过程如同行云流水,没有出现任何差错,整个骑兵军阵也保持着密集的阵型持续推进。清军的骑兵也已经阵列迎来,同样气势如虹而来,他们并不把这些殿前军骑兵看在眼里。仗着兵力优势,还派出了游骑骚扰殿前军的军阵。他们分成小队,散往殿前军骑兵军阵的两翼,用骑弓射出出轻箭攻击,但殿前军可是三层盔甲,这样的攻击几乎没有任何效果。骑兵军阵中的少数几个骑兵被射杀之后,后面的骑兵又立即补上了,这点损失对整个骑阵而已毫无影响。很快,双方骑兵就接近到五百步,两军军阵中都开始响起加速的号角。阵前不时有轻箭飞来,前排士兵眼中都是跳动的马头,各级军官都在努力地控制着队伍,维持着阵线的平直。接下是四百米,三百米,马蹄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密密麻麻,很快就汇成了隆隆的闷雷声。殿前军骑兵平直严整的阵线就如同一道移动的铜墙铁壁,锐不可当。相比之下,清军的骑兵阵线在加速奔跑的情况下,就开始出现松动了,骑兵间隔也开始变宽。这就是训练与不训练的差别了。在相互对冲的情况下,两支骑兵的距离转眼只剩下不到百步,在如此疾速冲刺之下,不过是眨眼间就会厮杀在一起。“杀!杀!杀!”两支骑兵军阵同时爆发出嘶声力竭的吼叫。奔腾的战马,飞舞的旗帜,跳动的马蹄,地上的泥土四处飞扬,烟尘滚滚,轰隆隆的震动声就连两军主将的望台都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两支大军杀气腾腾,双方都是退无可退,生死就在交锋的一瞬间。殿前军骑阵的优势在五十步以内开始显现,密密麻麻的长枪森林甚至使得清军的战马收到了惊吓,更别说是骑兵了,这使得清军原本就有些混乱的阵型更加散乱。“轰!轰!轰——”无数声闷响,两股钢铁洪流迎面而撞,无数马匹士兵在轰鸣的马蹄声中交错而过。地上瞬间倒下了无数马匹和士兵,折断的刀枪在空中肆意飞舞,连绵不绝,在战马的践踏下,甚至连倒下人马的哀嚎声都异常惨烈。殿前军士兵纷纷压低身形,平举武器,以此保护自己,但能不能活下来,只能是听天由命了,这样的对战,个人的勇武已经几乎不起作用了。那些被撞得飞起的马匹和骑兵大部分骨头碎裂,倒在地上还依着惯性拼命翻滚,基本上十死无生。经过最初的对冲之后,殿前军骑兵方阵的密集队形优势更显,清军骑兵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之后,还要同时面对两三支,甚至更多的武器同时攻击。殿前军骑兵的密集阵形很快就在对战中占据了优势,前排的清军几乎死伤殆尽,幸存下来的那些,则在穿过殿前军前排阵线之后,又立即受到了迎头一击,基本上无人生还。这些清军骑兵刚刚经历了生死一刻,这个时候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哪里还有什么还手之力?而殿前军密集严整的军阵使得他们几乎不可能逃脱。第一列骑兵对冲之后,紧接着就到了殿前军的第二列骑兵,清军骑兵再次损失惨重,阵形已经一片大乱。而殿前军此时也已经损伤不小,特别是第一列穿过清军前阵的骑兵,被后方的清军骑兵合力围攻。随后,就是殿前军的第三列骑兵,清军骑兵这个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去调整自己的方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手举长刀的殿前军骑兵就已经猛冲了上来。三轮冲锋之后,对战冲撞的地方已经堆满了死伤的战马士兵肢体,无数盔甲兵器掉落地面,血水染红了土地,上千条生命几乎就是眨眼之间,就全都消失了。但事情还远没有结束,清军骑兵占据了数量优势,阵形厚实。殿前军骑兵冲过了面前的清军之后,也同样没有机会调整自己的方向,只能硬生生冲上去,就算能再杀一人,也会受到后排清军的联合绞杀,很多人难以抵挡,最终死在了清军的兵器之下。不过,这个时候,清军阵线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阵线支离破碎,不少骑兵都减缓了马速,战斗力大减。而且基本上失去了指挥。而残存的六七百殿前军骑兵就如同往常训练那般,丝毫不停,很快就重新来事聚集,他们分成数十个小群,时聚时散,且战且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