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请君入瓮(2 / 2)

从邯郸出发前,自己就在心里还盘算过,哪怕孟姬丑如一头母驴,自己也志在必行。祖上积德,此次的任务不仅能带来想不到的富贵,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位女子,岂是旁人能够肖想的,自己的运气此刻真是好到不敢相信。如此一来便舞得更加起劲了。

孟姬心里不由觉得好笑,假意拍手称赞:“先生好剑法。”

白景干净利落地收了剑,假装此刻才注意到孟姬站在一旁:“打扰姑娘休息了,我自幼学剑,若无杂事,每日清晨都要早起练剑。奈何天资有限,姑娘见笑了。”

孟姬见他持剑而立,脸上刻意堆出的洒脱英武,恍惚间又想到了在漠北的马车之上,郑言拔剑在手时,面对猛虎不退一步的狠厉,眼前白景不由让她心生反感。

“那日在学馆拜服先生关于兼爱的高论,还道先生只是一个饱学之士。没想到剑术也如此了得,且心仁爱,萍水相逢送我回邯郸。先生这般人物,放到邯郸也不多见。”

白景听闻,难掩脸上的喜色。假意谦虚道:“姑娘过奖了。一起用过早膳咱们便要继续往南赶路了。”

一路上,白景一改昨日的安静沉稳,一会儿介绍沿途的风土人情,一会儿讲述着自己游历列国时的所见所闻,变着法子逗孟姬开心,孟姬也偶尔被他的故事逗得掩面而笑。二人其乐融融的样子,让白景心中又踏实了几分。

临近正午,白景提议到路驿休整一番。让车夫将马牵去吃草喝水,白景端着两个装着炒米糊的陶碗回到了驿内。

“这荒郊野外的,吃食也比不得邯郸精致,但路途遥远,姑娘多少用点。”此刻的白景,已经逐渐把自己带入了孟家继承人的父亲的角色,对孟姬也日益体贴周到。

“店家,来一碗炒米糊。”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抬头看见来人,孟姬喜不自胜,消失了两日的郑言,此刻正站在门口打量着白景和孟姬。

“主人。”孟姬赶紧起身,快步站到了郑言身边。

看孟姬这个毫不犹豫起身的动作,白景的心里像吃了一个苍蝇一样难受:郑言可是孟姬的救命恩人,他的出现势必会分走孟姬对自己的好感,二人相处的时间和机会也会变少。但碍于情面,不得不起身向郑言做了一个揖:“先生这两日哪里去了?”

“家中尚有要事需要处理,离开了两日。”郑言敷衍道:“对了,你们怎么在一块儿?”

“白先生正好要回邯郸,看我一人,便捎上了我。”孟姬背对白景,偷偷给了郑言一个眼神。

郑言见状,当下了然,白景此人必有问题。现在孤身一人难以救孟姬离开,于是转向白景说道:“如此,那先生可愿与我们一同上路,相互也好有个照应。”。

白景知道对面二人的真实身份,真正的主子是面前的这位贵女,而非对面的男子。应该是孟姬授意,郑言断不敢发出一同回邯郸的邀约。于是余光撇向孟姬,看对方也偷偷瞟了自己,心中窃喜,随即说道:“也好,路途遥远,我们四人结伴而行,也省得无聊了。”

闲聊了一阵后四人散去,孟姬跟着郑言回到房间。还未等郑言说话,孟姬俏脸一沉:“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有三十金足矣,非要回漠北高柳吗?”

这话问得郑言一头雾水,刚要开口询问,孟姬飞快地向门口瞟了一眼又恢复如常,一时间郑言心领神会。这门口怕是还有观众,随即扑通一下拜倒在孟姬面前:“小姐替我报仇。”

“报仇?”

“小姐您也知道,前日我先行离去,本是为了拿钱去免除父亲的兵役之苦。没想到,刚出城便发现周昌的人在治水对岸附近四处寻我。这高柳我也回不去了。”郑言用余光微不可察地看了看门外:“所幸我扮成客商所带的脚夫偷偷返回未被发现。但从那些人嘴里得知我护送小姐到达代郡后,便伙同当地官吏,拿我可怜的老父母撒气,将他二人都算成壮丁提前带去北方去做苦力,以他们的身子,这一去,也肯定有去无回了。”

“如此,你想我如何替你报仇?”

“不如让我护送小姐回邯郸去。小姐先前不是说过,只要平安回到邯郸,周昌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此次我不要钱,只求小姐回去后,给我的养父母一个公道。”

说到这孟姬声音轻柔的许多:“我明白了,壮士起来,若我能平安回到邯郸,必给你机会,手刃周昌。”

看门外身影微动,孟姬笑笑,这个和郑言临时编造出来的故事听起来还是十分合理的。随即,孟姬在扶起郑言时低声问道:“人找到了吗?信寄出去了吗?”

闻言,郑言微微点了一下头,隔墙有耳,孟姬盯着郑言的脸点了一下头,表示感谢。

白景端坐在房内认真地整理着自己随身佩戴的玉玦。听完同伴的复述,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心中更加看不上郑言:“说他是蠢材,我都算是抬举他了,放着孟姬这座金矿不管,一门心思想要回高柳去?罢了,此刻孟姬对他应该也没那份意思,否则也不会邀我同行至邯郸。倒也不奇怪,论起言谈相貌此人怎么看也无法和我相比,此刻若是将他除掉,又恐孟姬多疑。不如等到邯郸附近,孟姬对我已芳心暗许再做打算。”

翌日清晨,简单用过早饭之后,四人便一同坐上了白景的马车朝邯郸赶去。马车里白景主动攀谈,专选列国志趣,奇闻轶事让打小在高柳生活的郑言无法接话。郑言本就留意着车外的动静,谈话慢慢地也就如愿以偿地变成了他和孟姬二人。

远在千里之外的邯郸,孟姬的叔父正坐在内堂的书房里检查着这个月的账目营收,下人们安静地站在一旁,敛气噤声,生怕打断了老爷的思绪。

这时,内堂管家恭敬地呈上了一个精致的铜管,随后便带着众人退出房间,掩上房门。用小刀将封口处的火漆刮开,倒出里面的羊皮卷轴,一行小字映入眼帘“孟姬亡于治水”。叔父的嘴角随即露出了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轻声说了句:“好啊,好!”,立即叫下人唤来了孟姬家的外宅管家。

“我这可怜的侄女,居然在治水遭奸人所害,大哥一家,这是绝了后啊。”叔父一脸悲恸地倚在榻上,双眼红肿,抽噎着吩咐外宅管家:“家中适逢如此巨变,我一时间无法缓解,只得靠你好好打点府中诸事,务必要替小姐风光大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