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瓦桑保蛮横地说:"你们的牲畜怎么办我不管,这片荒地垦务局说了算。你马上赶上牲畜离开草场。不然抓你去王府。"府丁们闯了过来撵牲畜,逼着七十三赶着牲畜离开草场。
七十三赶着牲畜走到草场外的一片山坡下,吉格门扎布丶乌力吉胡图格丶林沁桑布丶图日图等人已经在这里扎下了蒙古包,他们也被从草场赶了出来。众人聚集一起商量办法,乌力吉胡图格激愤地说:"这片草场是祖宗留给所有子孙的,公爷给放荒了,我们的牲畜到哪轮牧?"
吉格门扎布接上说:"我们不走,就在这片草场上轮牧。"
乌力吉胡图格说:"明天我们还把牲畜赶到草场,他们再撵就和他们干。"
林沁桑布丶图日图等人跟着说:"对,就这么办,和他们干。"
第二天一早,七十三丶吉格门扎布丶乌力吉胡图格丶林沁桑布丶图日图等人赶上畜群,一起向二龙索口丶赛音和硕丶塔虎草场走来,每人骑一匹马,手上拎着套马杆。走到草场,赶着牲畜散布到各自传统的轮牧区。
土普乌尤图领了两万垧荒地,花了一万多两押荒银,又转手招了一千多户闯关东的山东人和卓索图盟的外旗蒙古人,准备把领到的荒地转手再卖给和租给这些人。
这天他领了三十多垦荒户到草场上仗量土地。土普乌尤图算好了账,那些垦荒户沒有多少钱,从王府直接买地他们买不起。土普乌尤图领下大片荒地后,把土地拆开了零卖,加价卖给那些沒有多少钱的垦荒户,能挣到翻几倍的利。卖不掉的就租给佃户,收地租。土普乌尤图心里欣喜,这次又狠赚了一笔。
土普乌尤图到了草场,发现草场里到处是畜群在吃草,他皱起眉头,垦务局怎么搞的?又让这些牧民进到草场来了。他打发人去叫达瓦桑保。
达瓦桑保带着府丁赶了过来,土普乌尤图冲他没好气的叫嚷:"怎么能让畜群进来,快把这些牧民赶走,这片草场我已经付押荒银了。"
达瓦桑保带着府丁朝牧民冲去,边冲边喊:"不许再来,抓住送王府里的大牢。"骑马驱赶畜群。
七十三丶吉格门扎布丶乌力吉胡图格丶林沁桑布丶图日图等人见府丁冲过来,聚拢到一起,举起了套马杆怒目而视。
达瓦桑保见状嚷叫:"你们想造反?"端起了手中的枪,凶狠地吼道:"再不走开枪。"说着向牧民脚下"呯"的一声开了一枪。牧民们一阵骚动。达瓦桑保指着七十三喊:"抓住他。"几个府兵纵马扑来,对准七十三端起了枪。七十三见状不妙,拨转马头就逃。府丁在后面开枪,子弹嗖嗖的在头顶上乱飞,牧民们一哄而散,四处奔逃。
牧民们垂头丧气地赶着牲畜往回走。七十三不甘心,到营地后又串连众人,对众人说道:"咱们去王府请愿,请王爷收回成命,不再放荒。"
吉格门扎布说:"我们要选在草原上有身份的人代表大家去向公爷请愿,我们自已去,连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
乌力吉胡图格说:"我们去找陶老爷吧,陶老爷热心仗义,过去没少替屯子出头,我们求他肯定能答应的。"众人纷纷说:"陶老爷能替我们说话,我们一齐去求他。"
陶克陶胡的家在嫩江岸边,这天晚上,房间里院子里挤满了牧民。他们来请陶克陶胡代表大家去王府向齐默特色木丕勒请愿。陶克陶胡本来就是一条讲义气的汉子,见牧民们被欺负的可怜,当即豪爽地答应。
第二天一早,一缕晨光露出了东方天际的地平线,天空慢慢亮了起来。江边晨风料峭,寒气袭人。陶克陶胡早早起来,喝了一碗奶茶,换上一件干净的蒙古袍,穿上牛皮靴,牵出他的爱马紫燕骝。
紫燕骝是陶克陶胡从一万多匹马中选出来的,毛色紫红油亮,黑鬛黑尾,四蹄刚劲,威风凛凛。
陶克陶胡扎束利索,骑马上路。七十三丶吉格门扎布丶乌力吉胡图格丶林沁桑布丶图日图等众牧民都赶过来送行。陶克陶胡对大家喊道:"等着陶老爷给你们带回来好消息。"挥鞭打马,独自一人向郭尔罗斯前旗王府奔去。
陶克陶胡来到王府大门前,只见王府大门朱红涂漆,铁叶镶边,金钉密布,貔貅衔环,飞檐凌空,双龙滚脊,铁马刀铃,石狮雄踞,气派非凡。大门前竖了四棵旗杆,高三丈,条磨铜饰顶。两侧各一排栓马桩。寻常牧民来到王府大门门前,就会被王府大门气势震慑住,再也不敢走进王府。
陶克陶胡沉静地走到大门前,把紫燕骝拴在栓马桩上。走上青石台阶。两名府兵持枪拦住了他,喝道:"什么人?干什么来了?"
陶克陶胡站住,说:"我是二龙索口的陶克陶胡,有事求见公爷。"
府兵问道:"你见公爷为了什么事?公爷不是你想见就见的。"
陶克陶胡说:"请禀报公爷,我为二龙索口丶赛音和硕丶塔虎草场放垦而来,牧民们推举我代表他们进府请愿。"
府兵说:"等着,待我进去禀报。"府兵转身进门。一会儿,管旗印务协理土普乌尤图从影壁后转了出来。
土普乌尤图肥头大耳,脸蛋子鼓成球,巨大的朝天鼻孔钻出两撮黑毛。挺着大肚子,迈着四方步,眼睛望天,拿一根银签子剔牙,"嗝"的一声打了个酒嗝。
土普乌尤图用鼻子发声,不耐烦地问:"你不在家里好好地喝马奶酒,替那些愚笨的牧民跑到王府来请什么愿?"
陶克陶胡朗声说:"公爷放荒招垦宝巴丶艾银吐,又放荒二龙索口丶赛音和硕丶塔虎草场,旗内台吉牧丁无处轮牧,畜群日见减少,日子困顿萎靡,食不裹腹,都活不下去了。愿公爷垂怜旗民,停止放垦二龙索口丶赛音和硕丶塔虎草场,赶走垦荒户,子民感激公爷不尽。"
土普乌尤图勃然大怒,斥骂道:"你一个四等穷台吉,也不是牧丁,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事。放荒招垦是朝廷旨意,公爷的谕示。一群低贱的鼹鼠不知天高地厚,还想挡住公爷的谕令?滾回去。做你的四等穷台吉去。"
陶克陶胡倔犟地说:"和你说不着,我要见公爷。"
土普乌尤图蔑视地上下打量陶克陶胡,说:"你也不看看自己身份,还想见公爷?见到我就够给你面子了。我说的就是公爷说的。还不快滾。"
陶克陶胡火气上涌,上前推开土普乌尤图,吼道:"让我见公爷。"往王府里冲。
土普乌尤图气得大叫:"把他抓起来。"从王府大门里扑过来一群府兵,把陶克陶胡捺倒在地。
土普乌尤图气咻咻地说:"拖到王府院里,打他五十棍。"府兵们把陶克陶胡拖进院内,捺在台阶上。
陶克陶胡拼命挣扎,吼叫着:"你们放开我,我要见公爷。"
土普乌尤图气的跳脚,怪声怪气地对府兵喊:"赶快打他,用大棍子打。"两个府兵手执大棍,呯呯啪啪地向陶克陶胡屁股打去。打了五十棍,陶克陶胡屁股血肉模糊。陶克陶胡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忍受着大棍一下一下砸在屁股上。
打完五十棍,陶克陶胡已经是鲜血淋漓。土普乌尤图又叫府兵:"把他拖出去。"府兵架起陶克陶胡,拖到王府大门外,扔下台阶。
陶克陶胡躺了半天,慢慢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拴马桩前,解开拴紫燕骝的缰绳,翻上马,趴在马背上向家走去。
屈辱和愤怒咀嚼着陶克陶胡,陶克陶胡在草原上很有地位,牧民们见到他,都尊敬地称呼他一声"陶老爷。"走到那座村屯,都被当作贵客给足面子。今天在王府土普乌尤图不仅不给他面子,还打了他五十大棒,扔到府外。陶克陶胡感到受了奇耻大辱,心中怒火勃然而起。
陶克陶胡拖着一身血迹回家,家人们诧异地看见他趴在马背上,身上血肉模糊,一个个惊愕失色,连忙把他抱下马背,抬到屋里。去找草原上的蒙医乌力吉。
乌力吉听说陶老爷被打伤,立刻驰马奔来。乌力吉剪开陶克陶胡的裤子,屁股被打糜烂了。乌力吉骂道:"这群凶残的蛇蝎,心比黑夜还黑。"给陶克陶胡清洗伤口,抹上祖传的跌打损伤药散。
乌力吉住了下来,精心治疗陶克陶胡。陶克陶胡养了几天,能起炕了。他叫来徳力格尔丶乃玛丶努特克图三个儿子,对他们说:"草原上的牧民在王府权贵眼里卑贱如蝼蚁,我们家族也是孛儿只斤氏后裔,我在草原上到那一片草场都备受尊崇,称呼我一声陶老爷。却被管旗印务协理土普乌尤图象抓野狗一样抓到王府,象给绵羊剪羊毛一样摁在台阶上,扒下裤子打五十大棍。“
“受王府如此奇耻大辱,心里实在郁闷难平,怒气翻涌。你们马上去草原上去请我的至亲好友,有大事和他们相商。"
三个儿子应诺后分头打马而去。陶克陶胡又让家里人杀了五只羊,烀了三大铁锅手把手,在院子里摆上三张大桌子。又把珍藏的马奶酒拿出来。
到了晚上,族亲哈达丶扎木苏丶富桑丶好友那顺巴图丶赛吉拉胡等赶到陶克陶胡的家,一共来了三十二人。陶克陶胡把大家让到桌子旁坐下,酒过三巡后,陶克陶胡站起来,倏然变色,满脸怒容,说道:"各位亲朋好友,朝廷移民实边,王府趁机招垦放荒,慈禧和齐默特色木丕勒一起卖草原捞银子,我们的牧场都被开垦成耕地了,牲畜没有地方轮牧,我们的牛羊象被抛弃的孤儿,野狗一样被驱赶到偏僻贫瘠的天边。那里缺水干涸,草木萎蔫,遍地榛蒿。牛羊到那里沒草吃,没水喝,畜群越来越少,牲畜没了,牧民怎么养家?日子越来越苦。“
“朝廷欺我太苦,王府欺我太甚。我们再也不能象软弱的羔羊逆来顺受,忍气吞声。我们是草原上高贵的苍狼,要有尊严地活着。成吉思汗的子孙无所畏惧。今天就宣誓起事,砸烂垦务局,驱逐闯关东的领荒人,驱逐外旗蒙古人,要回我们的草原。"
众人群情激愤,脸被酒精烧得通红,愤怒地喊叫:"反他娘的了,豁出去和他们干了。"
陶克陶胡叫过来儿子徳力格尔丶乃玛丶努特克图。对他们说:"你们去草原上去找七十三丶吉格门扎布丶乌力吉胡图格丶林沁桑布丶图日图那些牧民,告诉他们陶克陶胡不甘受辱,决意起事,豁出去和朝廷与王府干了。陶克陶胡盼望他们过来相聚,共举大事。陶克陶胡将视他们为终生兄弟,生死不弃。"
徳力格尔丶乃玛丶努特克图骑马飞奔向草原,找到七十三丶吉格门扎布丶乌力吉胡图格丶林沁桑布丶图日图的牧包。丶转述了陶克陶胡的话。
七十三丶吉格门扎布丶乌力吉胡图格丶林沁桑布丶图日图沉默了。半晌,七十三开口说:"我们都有牛群羊群,老婆孩子。跟陶老爷起事只能拖累他。我们不去了,陶老爷缺牛羊就找我们要。我们替陶老爷听着点草原上的消息。有什么信息飞马告诉陶老爷。"
只要有一线活路,牧民们也不肯抛弃家业,把一家人置于凶险中。徳力格尔丶乃玛丶努特克图奔回来告诉陶克陶胡。陶克陶胡听了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