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琴堂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些财主,有利可图时,即便是打破脑壳他们也会争,但一见无利可图,不但是无利可图,还要让他们拿些出来时,他们个个又会像缩头乌龟,恨不得要把头缩进腔子里去。所以,也没等大家开口,王琴堂便又道:
“我作为一县知事,理应率先垂范,我愿捐出两个月俸银,用于粥场买粮之需。”
见王琴堂率先垂范,城内史进财、汪麟生、刘殿荣、史金忠四大财主再也坐不住,也赶紧每人认捐了两石小米,接着,张树亭认捐了五石高粱;见张树亭认捐五石高粱,张连启也不甘落后,也认捐了五石高粱。
其他财主一见,也不敢再怠慢,也都纷纷认捐。有认捐小米的,有认捐高粱的,也有认捐大洋的。王琴堂让书记小张一一记下。
可等大家认捐完,将数目汇总一合计,大家认捐的这些,也只够满城饥民十来天的用度。但现在又是春寒天气,距离春暖,让地里长出东西来,还有不短的一段时间。
可再动员大家多认捐,大多数财主脸上又都是为难表情,王琴堂见了,又不禁摇头。
也是无奈,最后又是由王琴堂提议,由县公署主持,分别在南门外,南门里,县公署门前,北门里,北门外五处设粥场,由财主们分片包粥场,每个粥场又指定一名财主负总责。北门外是北烧锅张连启,北门内是城内财主史进财,南门内是南烧锅张树亭,南门外是“中兴恒”榨油坊的东家李振芝,而县公署门外粥场又直接由县知事王琴堂负责。
随后,就是县公署派人到各处砌灶台立粥场。
因为正在闹灾,人们饭都吃不上,自是没有余钱来沽酒喝。所以,此时润泉涌烧锅店堂前,往日那种热闹非常的场面,也早多日不见了,冷清了许多。这时润泉涌烧锅的酒,也是更多地运往设在受灾不重或未受灾的大名府、河间府、顺德府、北京城、天津卫几家润泉涌店堂的分号。再加上南门内一处粥场,又主要由张树亭负责,南门内的粥场,便也就设在了润泉涌烧锅的店堂前。
再说与张树亭分到一处办糨场的那些财主,除城南街“信义成”钱庄掌柜刘乱子是个大财主,其他又都是些小财主。而这个刘乱子,人人又都知道,虽然开的是钱庄,却又是一个吝啬出了名的主儿,人人都不愿与他打交道。
不过,在县公署议事厅,一听将刘乱子分到了自己一处,其他的又都是些小财主,张树亭倒也没说什么。待放粥这天,见“信义成”钱庄掌柜刘乱子,和其他一些小财主又都没到场,张树亭二话没说。让大伙计老孙先从自家烧锅的磨房里,提几斗粉好的高粱出来,倒进了店堂前支起的几口大锅里。
还好,当天下午,分到南门内粥场这片的小财主也都纷纷到了,他们又仿佛约好了一般,都拉来了同样多的什么,见大家都弄来的是小米,便让孙伙计也弄来同样多的小米,让县公署派来监督的公人一一登记,小米也就暂存在润泉涌烧锅的店堂里,每天用去多少,也由县公署那位公人一一记下。
长话短说,眨眼十多天过去。十多天过去,张树亭与大家捐出的那些小米也眨眼用光了。刘乱子却又始终没露面。大家知道刘乱子在耍滑头,但见张树亭不说话,大家也不好说什么。又眼见刘乱子该捐没捐,张树亭不说什么,其他小财主便也不再往外捐。
但眼见大家捐出的小米用光了,其他小财主也不再往外捐,粥场又得继续往下办,张树亭便又让大伙计老孙从自家磨房里提粉好的高粱。
说来,润泉涌烧锅里存的小米有限,但高梁还是有几仓房。张树亭也暗暗想好了,如果大家都不再捐小米,他便准备用自家的高粱抵挡一阵再说。
话说这天,张树亭又来到烧锅店堂,又让大伙计老孙往磨坊提高粱,老孙却恼着脸,像没听见一样,坐在那里没动。张树亭就预感到些什么,便也不再理老步,又让其他伙计去提,其他伙计又只看老孙,也不动。
张树亭便也不再说话,扭头就往外走。他准备找磨房的伙计直接提来高梁就是了。可他刚走出两步,就听身后老孙怒冲冲说话了。
老孙:
“东家请留步,有话要说!”
张树亭不由站住,扭头看老孙。
张树亭:
“有话你说!”
老孙:
“东家,不是我不去提,我觉得你这样做,不是在发善心,你这是胆小怕事呀东家!”
张树亭听罢,一愣,
张树亭:
“我如何胆小怕事了,不就是几斗高梁吗?”
又说:
“再说,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粥场断炊,让这里的饥民往其他粥场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