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的清晨,脱木兀惕像自己第一次出征时一样,跪别了父母,拥抱了兄弟,吻别了妻子,举高了儿子,随后毫不犹豫的跃上战马,离开了家族营地,与奇渥温格根结伴前往九原。
命运似乎不在这个牧忙季节垂帘一家人,隔了没几天,奇渥温哈喇派人带来口信,小儿子乌恩格沁被黄部狼骑征召,需要即刻前往阴山北的头曼城报道,而哈斯纳图则需要去九原充当脚夫运力。
在单于庭的诏命下,疾驰的哨骑在刚融雪的时节忙碌异常,无数像哈斯纳图一家一样的匈奴家庭,出动全部丁口,离别亲人,去参加一场不知胜负的战争。
脱木兀惕与奇渥温格根结伴北行,待渡过大河浮桥,脱木兀惕奔向九原城交接手下的百人队,以及在粮仓点齐押运的粮秣后,匆匆启程向西。
奇渥温格根则继续打马向北,翻过阴山,去头曼城西北五十里外的白部狼骑行营报道。
晚了仅仅几天的哈斯纳图和乌恩格沁一起收拾了行囊,本来哈斯纳图的时间并没有那么紧迫,但为了照顾跳脱的小儿子,和德图娅商量后的哈斯纳图还是决定顺路送乌恩格沁去九原。
父子俩在德图娅的泪光中打马向北,一路上出门的乌恩格沁纵马狂欢,他终于有机会离开家乡,去更大的草原上骑马驰骋了。
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在哈斯纳图担忧的眼神目送下,乌恩格沁跟着同样被征招的骑兵一起结伴北上。
乌恩格沁顺利的来到了黄部狼骑大营,被分配到了十夫长巴勒巴帐下。
见手下的老兵油子想去逗弄新人,巴勒巴用眼神制止了他们,警告道:“你们这帮不知死活的东西,连一点眼力劲都没有,这小子带着黑甲,那是单于庭发给百夫长的,别找死。”
一伙人闻言果然老实了下来,但被哥哥之光照耀的乌恩格沁却对此一无所知,他跟往常一样,热情的跟众人打着招呼,将母亲为他准备的吃食分给众人,很快的融入了集体。
见这小子脑子还算清楚,巴勒巴暗自点了点头,说道:“乌恩,你是我们十人队里来的最晚的,明日一早大军就将拔营向西,你的行装不必拆了,跟大伙凑一晚吧。”
接令的乌恩格沁挺着胸,灿烂的笑道:“遵命十夫长。”
巴勒巴笑着握拳锤了锤他,笑骂道:“你小子...”
乌恩格沁热闹的融入了集体,离黄部狼骑行营不远的头曼城中却一片肃然,侍者们来回的在大帐中穿梭,为医师提供着力所能及的一切。
有着政事压身的胡笙和公主阏氏惜月都推开众事,站在帐外焦急的等候。
之所以这么大阵仗,是因为帐中呼楞尔乐的病情在初春时加重了,如今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从九原城请来的医师似乎也无能为力。
许久医师走出大帐,对着胡笙说道:“大阏氏,老人家已经处于弥留之际,请恕老朽无力回天,早做准备吧。”
胡笙惊呼一声,但很快知道失态的她压下了心中的震惊,先赏赐了医师,再送走了众人。
回到帐中,胡笙坐到软塌上愁眉不展,似乎有些左右为难。
惜月见胡笙犯难,柔声问道:“胡笙姐姐,我们是不是太过重视呼楞尔乐老人了?他毕竟只是单于的老奴罢了。”
胡笙苦笑着摇了摇头,她知道惜月嫁过来不久,根本不知道其中的缘由,主动解释道:“惜月,你不知道呼楞尔乐在他心中的地位,就算换作我们中任何一个人突然去了,也不会有呼楞尔乐去世能影响到他。
此时前线正准备大战,我是不愿意让他因此事分心。”
惜月眼露震惊,随后试探性的说道:“那咱们秘不发丧,先葬了人,待单于回来再做打算?我愿意与姐姐一起担责。”
了解冒顿的胡笙想了想,还是否决道:“此事益疏不益堵,若是我们替他做了主,怨恨也许就是一辈子了。”
有了决定的胡笙喊来乌芸,吩咐道:“呼楞尔乐老人远离在即,你先传令单于庭准备后事,让庆格尔泰准备好去前线奔丧。”
“哎。”
胡笙转头看着惜月,说道:“惜月,虽然此时说这些不妥当,但匈奴与月氏两国的争斗,不会因我等女儿的心思停止。
你在单于庭安心养好儿子,就是对母国最大的帮助了,不论谁胜谁负,儿子才是你跟他维系的纽带。
千万不要做傻事,妄想去替他决定。”
惜月点了点头,说道:“是小妹鲁莽了,今后当谨记。”
时间不会因为人的眷恋而停留,呼楞尔乐老人终是没能等来冒顿的再次凯旋,见到他最后一面,在漆黑的夜空中,流星划过,这位一生侍候冒顿的老人在迷离中撒手人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