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相,何以召公子前往扬州府?如今朔方节度使王宴平与您交好,正是公子建功立业的时机。”站立于一旁的官员应当是李训的幕僚,他十分不解,正是儿郎建立功勋的时候为何李训要这么突然地将他调入内地。
可李训深知其中祸乱,他为官二十余载,家族兴衰一朝定之,虽然白发苍苍却梳洗地十分整齐,身居相位,平时无论何时都保持体面,可这一刻,手中这本《易经》却让他再难掩饰强烈的情绪。
哪怕是一旁站立的户部员外郎公孙狐,也并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疑惑李相如此唐突的行为,也是作为官宦世家正常的思虑。
“淮南节度使牛僧孺是本相挚友,边塞危机四伏,让正言一直待在那里我心难安,不如拜入李帅门下,亦可加官进爵。”
“李相深虑,那我这就去……”
“等等,记住,让放心的人送去文函,告诉王宴平此事不得声张。”
“谨诺,下官这便去。”
公孙狐疾步退去,而清晨的阳光也透过纤薄的窗户撒在李训的肩头,为官二十余载常常一夜不眠,可从未有如今惊忧之绪。
一本《易经》
一本如此厚重的老书。
李训颤抖着拿起扉页。
一张一张……
直到翻到了中间这一页,一片不起眼的字条夹在已经泛黄的书缝里。
“当今圣人……果敢有为……”
朝堂是如此平静,波澜不惊,百官按部就班,藩镇按时朝贡,哪怕最为嚣张的河北三镇也恭敬顺从起来,可这天似乎从来没有晴过,一丝阴霾里藏浊难勘。
李训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回了那本书中,叫侍从立即将书送到王璠府上。
圣人会想什么呢。
圣人为何是圣人呢。
李训年过五旬,但依旧精神矍铄,自十年前被宦官王守成召入宫中,朝臣便一直认为其是宦官之鹰犬,谁料太和一朝,与郑武,仇士良等人发动宫变斩杀王守成,如今又成为圣人座上宾,官拜同平章事,百官之首。
可就是此人。
此刻仰首哀叹,褶皱的眼角流下两行清泪。
圣人是皇帝是天子。
圣人被阉党所扼,所以需要自己。
李训有些许忧愁。
但也激愤无比。
他或许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但他也知道此刻之万世功业,近在咫尺。
只是担忧的是,那年过二十的孩子。
自己的独子李正言,十八岁未及弱冠便独自前往朔方苦寒之地,与吐蕃对抗,少子刚毅英气,若是在长安或许也会支持自己,只是此刻李训却不得不担心他的安危。
圣人一夜未眠。
臣子亦一夜未眠。
圣人着龙袍走上宣政殿。
臣子恭敬地静立于殿前。
李训与王璠已经恭候多时,虽然天刚亮不久,可大明宫内已经人声鼎沸,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王璠和李训很是不同,不若李训那般衰老,倒是高大笔挺,一方节度使或许都有这般气势。
内侍官缓缓走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