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荒野上飘落纤白,寒意顿生。
“下雪了。”慧觉皱起眉头杜牧看去,那神情之前从未见过,那个哪怕神策军搜捕进来都泰然自若的方丈,此刻也面露难色。
“大师,我也北上了。”杜牧说道。
“此刻你走,必然是走不了的,僧人告知我文玄礼已经被抓捕,刘稹已经在京畿道北出现踪迹,此刻长安周围的神策军都在搜捕你,西北方向有大量神策军军队,轻举妄动绝无生路。”
“大师,可……”
“老衲带你去拿样东西,”慧觉对着他微微一笑,转身往一间看似已经极为陈旧的贡室走去。
慧觉站立在门前,若有所思。
“老家伙,没想到,你有一天还有机会见光。”慧觉缓缓打开积满灰尘的木门,散落的尘烟挡住视线,让那本就昏暗的内室越发神秘起来。
杜牧跟随着慧觉踏入大门,一切都陈旧破败,他急忙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那正对大门的是一座一人高的天王像。
“这是,”杜牧极为好奇,这座像栩栩如生,甲胄雕刻细腻,宛若真人。
“贞元十八年,吐蕃发兵十万进攻维州,剑南军节度使韦皋率军抵御,为奇袭吐蕃,韦皋派出其子韦骁率领四镇三千骑诱敌深入,敌虽深入,然剑南军葱西守捉第三镇被吐蕃流军包围于山丘之上,时任第三镇镇副张觉,受战友之托,冲破包围往南向时任葱西守捉使的李训求援,然而众将士拼死撕开敌军包围,张觉单骑撤回大营,葱西守捉使李训以及其他众将帅收到朝廷监军太监之命,不得回援受困部队,全部埋伏于敌军所经山谷两侧,违令者斩,最后虽然我极力抗拒,上至李训下至士兵都无法违令。”
慧觉娓娓道来,杜牧看着他那失落的眼神似乎读出了其中的原委。
“您就是当年的第三镇镇副张觉。”
慧觉长叹一口气,“后来我得到当年被困战友的消息,据称是全军覆没,但后来,我才知晓,有一位善于骑射的弓手并没有死,那人便是,如今的神策军中尉鱼弘志。”
慧觉并没有在意杜牧的惊讶,这样一位遁入空门的老者,年轻时征战沙场,竟也和如今神策军中的统领有这样的交集。
慧觉走上前,搬来一把小凳子,站高,“这天王像已经立于此处近五十年,可他过去并没有披甲!”慧觉这番话说完,杜牧立即预感到什么,那栩栩如生的甲胄根本不是雕刻,只是灰尘与蛛网掩饰了它曾经的华丽。
“那是一副……”杜牧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着那怒目圆睁的天王。
天王拔剑而立,威严肃穆。
天王披坚执锐,但仔细想来,哪有一位手执马槊的天王。
“这就是我当年披的甲!”慧觉拿起那灰蒙蒙的头盔,他轻轻擦拭,灰尘之下是上色油彩的明光铠。
一副统领数百士卒的将军铠,三十多年后依旧气势不凡,杀气逼人,谁也没有想到,这位归隐佛门的老将居然将自己的盔甲和武器明目张胆地公之于众,已然数十年。
“老朋友,你该见见天日了,”慧觉的眼角不由生出细泪,他看着面前这副经过了数年金戈铁马的甲胄,他已经想好即将发生的一切,“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若往生必入地狱,我佛慈悲,坠我一人,九死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