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城门是许多人进入繁华盛景的启始。
也或许是许多人坠入深渊的黑洞。
距离大门不到十步的距离,小玉子被神策军抓捕,他没有叫喊,没有挣扎,他的领子被神策军士兵轻而易举地单手拉起,而他的眼睛则是平静而无神地看着车水马龙流通的朱雀门。
仅仅三个时辰,仅仅是从中午到傍晚。
仅仅是一次承诺罢了。
他没有逃脱审判。
沉重的宫门再一次一层层打开,又一层层缓缓关闭,这次他不再迈着轻快的步伐,而是被士卒粗暴地押解。
紫宸殿上,圣人难得地走出了大门,他站在高大的天台上,俯瞰他的天下。
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没有任何细节,没有百姓车流,没有华丽与破陋,只有一座端正气派的长安城。
“何来盛世……”
圣人低下头,头垂丧的眉眼间尽是失望他已然听说了仇士良抓捕小玉子的消息。
这是多么讽刺。
如今连孩子他都无力袒护,只能做一个抛弃棋子的孤家寡人。
“李相……”
圣人似乎又想起这个忠心耿耿的老臣,这个曾经也有力量对抗北司的南衙魁首。
他又想起自己和李训、郑武、王璠握臂而立,发誓立盟的那晚,这凄凉苦寂的紫宸殿上,那时候竟是如此的光芒万丈。
“是朕对不起诸君……”
他正自言自语着,面前的白玉石阶上,仇士良的身影又缓缓出现。
他知道,仇士良的到来将预示着不安与悲剧。
“大家……”
“仇公……”
圣人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恐惧,他大抵清楚自己的结局,也知道自己的底牌,一个人,当无比清楚自己所处位置的时候,将没有任何困顿与疑惑,抬眼看去,自己的一生似乎已经安排至此。
“圣人,小玉子回来了。”仇士良手中似乎提了一袋纸包,他快步跨过紫宸殿的大门门槛,回过头看向圣人,“圣人,进来吧,外面风太大,进来尝尝这您小时候,最喜欢的,宝杏酥。”
“多谢仇公,”圣人抽拉着脸皮,尴尬地笑了笑,他跟着仇士良的步伐走入了大殿之中。
仇士良将那纸包打开,褶皱的纸包里露出淡黄色的酥皮,那浓厚的杏味香飘散四溢开来。
“圣人记得吗,当年宪宗在时,圣人不过十岁,老奴拉着您的手在朱雀大街上闲逛,带您吃了当时刚刚在长安兴起的宝杏酥,那会圣人高兴极了,就这样,这样骑在老奴的肩膀上,呵呵呵,那时候老奴提着纸包,哎……对,就是如今这纸包,您啊就手上拿一个,嘴里嚼一个,吃完了,那小手就伸下来找老奴要。”
仇士良的眼睛随意地看向一处,他似乎在享受着回忆的乐趣,嘴角微微上扬,那从他口中说出的旧闻都恍若昨日一般。
圣人低着头,他看向那还微微冒着热气的宝杏酥,回忆也如洪水一般冲入他的思绪之中,搅动而翻转,无法停息。
“仇公……朕当然记得,儿时不受宠爱,是仇公一直陪伴在侧。”
“圣人还记得,是老奴的福分,”仇士良微微抬起眉眼,他那眯起的细长老迈的眼睛里,圣人的样子已然模糊,“尝尝这酥。”
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