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居然不知如何回答。
看着面前这光泽润滑的宝杏酥,他有些胆怯了,他知道仇士良已经洞悉了一切,可他不敢去想,他害怕仇士良无穷的欲望,正如此刻他缓缓道出自己的回忆,就像是和过去告别一般。
吃下去。
会不会……
可他断然不相信仇士良能做到这一步,他不认为自己的生命到此为止,可他又想起了宪宗,那位中兴之主也是死于宦官之手。
“圣人在等什么?”
圣人再看向仇士良,他紧咬牙关,浑身已然止不住地颤抖。
他的从容,他的冷静,已然不复存在。
“仇公……朕……朕还……”圣人艰难地挤出了笑容,“朕还有机会吗。”
仇士良缓缓拿起了一块宝杏酥,就这样从容地简单的放入了口中,咀嚼起来,圣人看着他,看着这轻快的动作,哑口无言,然而也放松了下来。
“圣人……你还是不相信老奴啊,”仇士良站起身,长叹了一口气,“小玉子什么也没有招,他对你很忠诚。”
圣人没有回答什么,他把头埋地更低了。
仇士良不敢相信自己的一个心腹小太监居然会成为皇帝自己的眼线,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居然还能冒着生命危险去做皇帝的耳目。
如果没有在城门口抓住他,或许大事不妙。
“小玉子没跑得出去,在朱雀门前被抓住了……圣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都怪朕!都怪朕!”皇帝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昂首抽泣,那声音凄凉悲伤,“是朕不明,是朕不明啊!”
“圣人!”仇士良猛地回过头,他看着这个如此伤心的年轻人,他已经看不清,他还是不是过去那个骑在自己肩头的年轻人。
这一刻他们几乎已经没有信任。
“圣人,如果老奴猜的没错,您是想让藩镇帮助您吧,可可你知道藩镇之困,困大唐近百年!天宝之乱如何发生,陇西兵变如何发生,四镇叛乱如何发生,你忘记了吗!”
“朕没有!”圣人猛地站起身,他回头看向仇士良两个人尖锐的眼神就此交换相对,毫无遮掩。
“老奴,哪里是圣人的敌人!圣人怎可盟不忠以断手足,”仇士良大吼道,似乎他这些日的气愤与失望这一刻都爆发了出来,“本将军,本公!乃是大唐神策军之主!乃是南安郡公!乃是圣人之家臣!圣人之臂膀,今日若是落入藩镇之手!此刻项上人头,安可在否!”
再没有任何争端,再没有任何对话,圣人呆立在原地,他那惊愕的表情里全是惋惜与悔恨,泪水又随之缓缓滑落。
仇士良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一瞬间似乎就平复了情绪,转过身走出了紫宸殿。
大门又缓缓关上,在夕阳之下,宫门更显斑驳。
咚……
封闭的大门之中,油灯点起,大殿上又产生了一丝光亮。
圣人仍然站在原地。
他的眼神逐渐从涣散转而聚焦,看着那放置在桌上的宝杏酥,他伸出手,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还是一样美味。”
不易察觉的一瞬间,他嘴角微微上扬。
正在这,夜幕降临前,一匹快马离开长安,向着潼关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