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姬仇看了看台上的瑟工,问道,“风隐公子,听闻颛臾氏之人审音知乐,如不嫌弃,能否请公子为寡人校音?”
说罢,他就叫停了舞乐。
这几句话出口,姬仇的脸上毫无异色,只一瞬闪过一丝疑惑,看上去确实不像装的。
风隐点头,起身抚平衣袖,“既然如此,在下便献丑了。”
见他应下,晋侯忙吩咐左右,“来人,将律琯取来。”
晋侯说的律管是十二根铜制长管,一管一音,以黄钟大吕调教音高。
风隐抬手止住众人,对晋侯笑得,“不必了,近日天气忽暖忽冷,律管的音准会有偏差,在下审音只用双耳便足矣。”
听见他说这话,旁边一个为数不多的未失明的乐工一脸震惊:古来乐工多用瞽人,但眼前这白发青年双目清明,竟然也能仅凭双耳校准音律,着实不可思议。
台上乐官早已清让出位置,风隐走过去,端身入席,坐到瑟前。
这张瑟黑底朱漆,古朴典雅,他双手抬起在弦上抚过,找准正宫之弦,轻轻勾了一下,弹出一丝不和谐的声音。
闻声缙黎觉得这声音有些萧瑟,他愣了愣,问姬桓,“正宫?”
后者摇头,“低了。”
风隐的嘴角露出一丝玩味,转瞬即逝,然后对晋侯道,“若想校准这方瑟,需要找到正音,定好正宫之音,其余的五音八声就好找了。”
随后他从容抬起左手,屈起食指将弦微微勾起,右手将瑟柱移了移,不过分毫的差距,弹奏出来的音调全然不同。
风隐用余光打量起在场的晋国君臣——先是射礼,现在又是音律,接下来还有什么?这列国的诸侯,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还有意思。
校好宫弦,他张开手,轻轻从弦上抚过,随后手臂一收,中指一勾,弹响正宫之弦。
乐声落,余音在殿中震荡,只听“嗡”的一声,晋侯身边的编钟也跟着响起,众人循声望去,竟是那宫音之钟不鼓自鸣。
风隐瞥见左右惊叹之色,冷冷一笑勾响角弦,编钟紧跟着再次响起,这次震的是角音之钟。
他依次校准五律,合着钟鸣之声短短弹奏了一段曲乐,随后起身对晋侯微微躬身,“五音八声皆已校准,晋公的乐师可以重新上台演奏了。”
而那几个乐工全都傻了眼——此前他们只听说过,有人敲响编钟,可以带响琴瑟,但那是因为编钟声音浑厚,且敲钟之人的手力强劲。
如今见这白发青年竟能随手勾线便能以瑟震钟,自是觉得吃惊。
而晋国群臣中,有几人在惊叹之余互相对视,对彼此点了点头。
杜隰叹了口气,言道,“宴席之间,音律不正,以至见罪于宾朋,实乃我等臣工之过。”
但三人对此并不在意,姬桓摆了摆手,“无心之失,不伤大雅,杜大夫何过之有?”
杜隰并没有回姬桓这句话,只是低着头,抬眼观察晋侯姬仇的反应。
晋侯捻着胡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既然客人都不在意,寡人也就不追究了……让寡人看看,你们还准备了什么?”
听闻此言,杜隰稍稍松了口气,抬手一挥,示意宫人移走鼓乐,清空了场地。
鼓乐之后是乐舞,但是宴会的和谐氛围已经起了变化。
走上台的不是伶人,而是几个孔武有力的晋国武士,脸庞黝黑,一看就是长年累月上战场的士兵。
这几个人来表演乐舞?缙黎余光环顾四周,感觉殿中多了些萧杀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