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舍命(3)(1 / 1)

 郭修平的在汾安的跌宕命运,也时刻牵动着三家营郭家的福祸悲喜。

当郭修平被处斩的消息传回三家营,郭敬祖感觉像天塌了一样,他立马派人把小儿郭修安从十家镇叫回来商量对策。一年前才正式当了镇上车马店少掌柜的郭修安,听到他爹态度决绝的要尽快踢产卖地后,既不敢反对也不愿应承。镇上的车马店是郭修安的心头肉也是郭家的摇钱树,营里的田产也郭敬祖的心头肉更是祖产,踢卖哪头都一万个舍不得。

郭敬祖说:“爹知道你是块做买卖的料儿,镇上的车马店的好生意也是这几年你没日没夜打拼出来的,你舍不得踢卖!但自古民以食为天,农人没有了土地咱就成了无根的草,不到万不得已是万万不能踢卖的!”郭修安说:“要是镇上生意不好车马店卖了也就卖了,这两年因为北边大旱粮价已经涨上天,南方的大米正逆着水路源源不断的运到十家镇转陆路北上,我又刚刚在镇北的十八里铺又开了分号,镇上车马店的是咱家的摇钱树,每年赚的钱比营里田产多了去……”

郭敬祖摇摇头说:“钱财都是身上的赘累!自古以来当官的砍头,家人必受株连!咱家已经大祸临头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舍财保命!”郭修安在烟雾缭绕中硬着脖子说:“先卖营里的地吧,要是侥幸熬过了这道坎儿,地卖了可以再买回来,贱卖了镇上的生意以后想买也买不回来!”

郭敬祖说服不了儿子只好先剜了自己的心头肉,他心里滴着血踢卖了一顷多的祖田,然后加上多年省吃俭用积攒的金银,一股脑儿全拿出去打点了官府。有钱能使鬼推磨,官老爷拿人钱财帮人消灾,忙着赈灾的官府也暂时没有拿捏郭家。

当郭修平沉冤昭雪,朝廷派人敲锣打鼓的把“舍身为民”的烫金匾额,送进三家营的时候,郭敬祖却表现出少有的淡定。面对亲自登门前来抚恤和褒奖的知县大人,郭敬祖官老爷的奉承和谦卑,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厌恶。好像他几个月前他手捧金银跪地哀求的,面如冷霜的知县老爷,跟眼前这个满脸恭敬的老父台,是毫不相干另外一个人。

知县老爷前脚刚出三家营,郭敬祖后脚就把迎回的金匾锁进了祠堂偏房,从此不再挂出来示人。三言两语打发完族人,郭敬祖坐在祠堂里,一边吧嗒吧嗒的抽旱烟,一边对郭修安说:“人在做天在看!你哥拿命换老百姓的民心,咱不能因为这块匾失了轻重,更不能拿这个儿虚头巴脑的东西教坏了子孙后辈,轻薄了家风族规!”

从大悲到大喜也就一年多的时间,郭敬祖却像煎熬了十年。他的腰越来越弯,话越来越少,就连行事,也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帮郭家贱卖祖田的中人,拿着地契找上门来,说买家不敢再要郭青天家的田地,心甘情愿的退回;郭敬祖上下打点时送出的金银,也被官差悄悄的送回来,说不能让铜臭玷污了郭青天的清誉。郭敬祖眼皮都没抬的对来人说:“出门的金银,踢卖完的田地,从来都没有反悔的理儿!要是没有这些钱,也保不住郭家老小的命,这些事儿以后不要再提了……”

官府抚恤郭家的银钱,郭敬祖拿出一大笔亲自送到了崔家和张家,歉意的说两个好后生也为赈灾舍了命,官府对郭修平的褒奖和抚恤,理应有崔久和张顺的一份。郭敬祖又拿出一笔抚恤重修了祠堂和学堂,将郭修平当年推崇的前朝大儒朱柏庐的《治家格言》,篆刻在一块青石碑上,立在了祠堂门口,作为郭氏一族的家训铭记,以后逢年过节郭家敬先祭祖后,都要由族长亲自带族人诵读;郭氏家训也是营里私塾的蒙学开篇,郭氏子孙必须熟记于心,学堂的坐馆先生定期给族人开堂释义。

最后,郭敬祖用剩下的钱新置了三十亩地,将租粮收支另外造册记录。郭敬祖指着地契账簿对郭修安说:“这三十亩地是给周世平置买的,他啥时候来,咱就啥时候交还给他。他要是一辈子都没来,将来你设法交给周家子孙,咱们一分一厘都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