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卫方的确对这位司库人选难以释怀,因为此人正是传说在这一年春闱中有舞弊嫌疑的永州郡阶上进阶的两名考生中的一人。
春闱放榜之后西城照容并没有忘掉那些传言,为此还在夜里独自去找了涟明苏一次,两人谈话没什么结果。不久后秋水清生日宴请宫中同僚,他在这外甥女的宴席上见到水影时不经意的问了录卷的事。哪里想到刚一开口那少王傅淡淡一笑说:“卫大人大概也听到外面一些奇奇怪怪的话了吧。我也听到有人说那几分卷子就是在我看得那两科得了高分。可这卷子就是写的好怎么办呢,有些话到现在我还记得呢……”
说话间也不知哪里来的兴致,便将所看两科评为上品的十份卷子和评到最末的十张卷子,以及前后改判的十一张卷子各将其中优劣娓娓道来,不仅如此,还与评为中档的一些卷子相比较,哪些句子更为出色,哪些又次之。听得卫方瞠目结舌,当时阅卷结束已经快一个月,她居然还能记个**不离十。当下暗暗叹息想少王傅的记性果然惊人,名不虚传。
然而,这一来并没有让卫方放心,反而真正从此生了疑心。要知道此次赴考共九百八十七名考生,复阅于七天内看完全部考卷,即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若没有特殊原委着意去记,绝对做不到如此。当时卫方看着笑吟吟的女子心中便道,难不成在考场上就有异样惊动了此人?
卫方千担心万担心,最终倒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花子夜顺顺当当的带领大军通过清平关向白鹤关而去,所有军需物资也一件不少、一天不误的送出丹霞郡。
辽朝元在白鹤关发现来援的是花子夜时着实吃了一惊。宛明期施的是声东击西的计策,要他在白鹤关一次次攻城,将苏台的兵力和注意力都吸引在白鹤关以及其后两关上。从而让他从容不迫的实施真正的“玉珑关”之战。他手上的兵马始终比苏台方面多上那么三成,要立于不败之地绝非难事。然而花子夜的旗帜一现,他顿时一身冷汗,心想苏台必定倾全国之力而来,这白鹤关内不知道聚集了十万还是二十万兵马。当下后退二十里扎营,是夜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只怕对方连夜就要来袭营。
一夜平安无事,辽朝元心想“到底是亲王,果然是吃不得苦的”,当下派出探马。一个时辰后探马回来一上报,辽朝元顿时目瞪口呆。原来苏台军队果然出城迎敌,却不是全面进攻,而是在城外挖了壕沟布下阵势,立营拒敌。
辽朝元听报颇为吃惊,点了兵马亲自前往阵前,但见不过一夜之间城门外已经旗帜密布、将士林立,更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居然已经挖好壕沟,也不知道其中伏了多少军力。辽朝元叹一声“好用兵”,随即啊呀一下,暗地里拍一下腿,心说糟糕,上当了。
想到这一点他暗骂自己糊涂,和苏台对阵那么多年,京城出兵大概要多长时间才能到白鹤关算算就知道。花子夜的军队怎么算都比正常行军早了起码十天,若非有特异之法,那就只能是全部骑兵,兼程倍道,这才有可能。可苏台并非游牧国家,不以骑兵见长,即便是正亲王出征,仓促间能够凑个一两万骑兵已经了不得。也就是说这白鹤关中的兵马照样远远少于他,且都是久战疲惫之师,至于援军,兵马说得好,千里驰援,就算到了,也是强弩之末。
辽朝元是越想越懊恼,暗骂自己不长头脑平白放走一个天大的立功机会。若是昨天就想明白花子夜旗帜林立、鼓声喧天不过是疑兵之计,他当夜就进攻白鹤关,且不破城不罢休。虽然宛明期要他佯攻,以便奇袭玉珑,可自古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倘能生擒苏台王朝的正亲王,那可比获得玉珑关更有价值。心念一定,当即号令全军摆开阵势,自己立在阵前叫阵。然而,叫了好半天,白鹤关下的苏台军旗帜都不动一下,全当耳旁风,自顾自坚守营盘。
城楼之上花子夜一身戎装,站在箭垛边眺望战场,身边一人身材高大、发丝斑白,目光炯炯有神,流露着百战沙场的气势,正是那刚刚死里逃生的前任大司马丹舒遥。
花子夜的确是只带了两万兵马兼程倍道而来的。他出兵时乃是十万大军,用迦岚话来说“正亲王出巡都能带上万士兵护送,不要说出征,人数少了到显得我们安靖无人。”十万军队兼程倍道,途中听闻扶风两度援救均未能解围,又闻藜褚雁重伤,众人忧心忡忡。花子夜与各位将领商议后决定带领两万骑兵先行驰援,步兵随后赶上。也有人觉得分兵不是上选之策,然而丹舒遥全力。于是花子夜带了所有骑兵昼夜兼程、风雨无阻,一路上只在清平关停留了两天。
到了白鹤关,丹舒遥建议旗子加倍。看军队数量,白日看旗,夜晚看火把。白日一小队一面旗子,晚上一伙一支火把,当下旗子加倍,看上去就觉得军队规模番了一番。果然,南平探马只看到旗帜林立,回报说“大军来援,不计其数”,辽朝元果然被吓得退出二十多里。
进城后,召集诸将议事。藜褚雁听闻老主将随军,又惊又喜,也不顾伤势未愈,赶到中军帐。丹舒遥在扶风镇守十六年,军中上下多为他的部将学生,他下狱那会儿从邯郸蓼起是人人担忧。邯郸蓼自己也担着罪,还是写了好几封信四处托人为老师舒难。藜褚雁也三番四次想要进京讨个公道,然而丹舒遥写了一封信过来,要他们“镇守扶风,恪尽守土之则,国家律法自有秋官管辖,你们不要多事。”邯郸蓼最清楚他的性格,当下压住众将愤懑之情,更劝阻丹夕然要她安心在扶风。如今中军帐上见他虽然消瘦,可风姿不改,顿时大感欣慰。又想此次正亲王点兵,满朝名将不用偏偏点了他,可见东山再起有望,又看丹夕然,神采飞扬,不复前些日子看到时那种惶恐不安的模样。
问道接下来如何办,藜褚雁回答说:以往白鹤关兵力薄弱,只能据城而守。如今城墙受损严重,恐怕顶不住再一次攻击。而我方毕竟来了两万生力军,后续粮草军需充沛,将士们也受了鼓舞,士气大增。倒不如集合当前守军,出城迎战。
花子夜说战是肯定的,不过那辽朝元的确是数一数二的猛将,一般人抵挡不住他的攻势。丹舒遥在一边听着,此时站出来抱拳施礼说:“殿下不用担心,辽朝元匹夫而已。虽然勇冠三军,可论计谋绝对不是此间众将对手。而今辽朝元暂时退兵观察,我方正好连夜出城,开挖壕沟,埋伏兵马。明日白天多树旗帜,夜间多点火把,而兵力隐于壕沟之中,让对方不遍真伪。至于壕沟,这两年大旱,本来水就不多的护城河早就干透了,就在护城河基础上修补一下当壕沟用吧。”
花子夜听了大惊道:“护城河几丈深,即便没水,也无法当壕沟用吧,兵士如何出入?”
将军们听了面面相觑,都是要笑不敢笑,还是丹舒遥回话道:“殿下有所不知。此地水少,护城河不过是走个形势,统共不到一丈余,都干了两年多,又填掉一半,现今也就三尺来深。”
花子夜又问了几个问题,见诸将军都觉得可行,也就同意了。于是丹夕然带着原扶风守军出城,连夜挖战壕,要在一夜之间布下战阵,迎击辽朝元。
花子夜一到,阵势摆开,拉锯战的局势就算定下了。众人又想到其后还有八万精兵,军需粮草更是源源不断地送抵,顿时大感欣慰。然而藜褚雁心中那个疑问一直悬着,找到机会就向丹舒遥提起。可这位老将军并没有立时回答,反而沉吟起来。藜褚雁疑惑更深,到了第二天又发现一件怪事,这日出中军帐后即把丹夕然拉到一边道:“殿下没有带记室?”
不说也就算了,一说丹夕然嘿嘿一阵苦笑,压低声音道:“出京的时候没有点,到了清平关临时指了一个。”
“………………”
“这也就算了,这位记室大人却连一天都没有跟着大家走过。我们从清平关出发后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不但她,还带了洛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