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鹤舞郡在安靖国的南方,气候温和,从郡治明州以南平原更是四季如春,即便天朗山群山峻岭中,只要不往山尖上跑,山谷、坝子都是四季如春的温润气候。尚在新年余韵之中,京师永宁城依旧飞雪连天寒气逼人,就算是她任职过一段时间的东方鸣凤也有小雪霏霏,而丹霞和鹤舞交界之处,水边屋旁已经有大片大片的连翘,嫩黄花朵葱绿叶片,招展春的气息。
离开永宁城四个多月后玉藻前终于踏入了鹤舞郡的土地。
本来她早该在鹤舞东奔西跑查找所谓巫蛊的痕迹,然而襄南一场匪事闹得天下大乱,上到州官下到县吏空缺了不少。卫方焦头烂额之时想到还有一个朝廷刚刚派下来提点刑狱的四位官可以应急,一道折子到了朝廷硬是把她扣在丹霞整整三个月。好容易一切安定,又过了个年,天天盼望着能够就此留在丹霞的玉藻前悲剧的发现愿望落空,含泪挥别可爱的襄南父老又踏上前往鹤舞的道路。
“巫蛊巫蛊”自念长那么大除了祭天祭祖,一不烧香二不拜佛,对那些占卜求神捉鬼的花样一窍不通,要她去对付巫蛊还是那种据说宝剑一指风云变色的巫女那不是送羊入虎口。对方是假的,她也不见得看得出来,如果是真的,那就等着当对方扬名立万的事例。
在襄南受阻之前计划先去明州拜见永亲王,然而一番折腾后永亲王却先叫人送了封信到丹霞郡意思就是他身为如今的鹤舞留守,代理领主之职,对于领地出现巫蛊也非常担忧,朝廷特派使者可以便宜行事,越快查明究竟越好。这么一来,玉藻前倒不好意思跑到明州绕***了。
这一日行到离州肃阴县,此地在天朗山北麓。说来这天朗山其实并不是一座山脉,而是由大大小小无数山脉组合而成,统称天朗山,每一地又各有自己的称呼。安靖绝大多数的山脉北高南低,北陡南缓,而天朗山恰恰相反,北坡平缓南坡险峻,且南坡突起高原也就是南平所处的天朗高原。肃阴县位于天朗余脉肃山之下,植桑平原与天朗山交界处,桑玉道的起点。县城规模不大可就是这良好的地理位置使得此地乃是出入桑玉道、南朗道商旅军队的必经之路,此地为商贾云集之所。有人说论规模,论繁华自然是比不过植桑平原的名城,可要说富豪云集,整个植桑都未必找得到能比肩的。
玉藻前这一次入鹤舞只带了六个人,一来微服私访人多了不方便,二来往这些地方转有一两个武艺出色的就足够。几个人在当地找了客栈安顿,玉藻前早对众人说要在肃阴住上几天添些补给和趁手的用具,另外打听打听情况。要知道过了此县就往千山万壑里钻,再没有大县城可以休养了。其实玉藻前还有一点私心,想要在此地寻个青楼楚馆缠绵一番,聊慰这几个月小窗孤影、羁旅寂寞。她是富家子,从来吃穿用度都要最好,又天生擅长品味佳肴,早在京城就听说肃阴崇菊楼菜乃是鹤舞一绝,刚一安顿就拿足银两喜滋滋过去了。
果然名不虚传啊,不用品尝,但看满屋子座无虚席就知道了。小儿点头哈腰请她明日赶早,她只当耳旁风,目光在店堂里一遍遍扫,专看有没有一人占一张桌的单身男子,两遍扫下来功夫不负有心人,但看她眼睛一亮甩开小二大步走过去对着一人道:“好巧啊,好巧啊,瑛先生别来无恙?”说着顺势就在对面空着的凳子上坐下还笑吟吟道:“可否容在下一坐?”
此人原本一壶酒对几道菜自斟自饮正得情趣,被人在背后先是一叫然后面前多一个人着实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望着眼前人双眉微皱。玉藻前才不管这种情形其实很丢脸,凑上去道:“年前在沈县曾见过瑛先生几次。”
“哦——恕罪恕罪,再下这个记性啊。原来是和日照小哥一起的……”好半天还是没说出名字。玉藻前暗地里叹了口气心说怎么记得住日照却记不得我呢……哀怨了一下,自报姓名:“小可叫玉藻前。”
瑛白点点头不再和她多话,自顾自喝酒吃东西。玉藻前原本也就是要有个地方能落脚吃东西,可这会儿没人说话,酒菜一时没上来,她又背着窗子,无聊的只能看眼前人。这一看可就看出问题来了。
沈县一面,眼中只有俊秀英挺的少年日照,一个其貌不扬的三十来岁男子只当美少年的陪衬。可如今仔细看看,眉眼带秀,更藏三分书卷气;双手洁白手指纤长,握杯的姿势也格外好看;还有,天啊,怎么吃饭喝酒都如此秀气……
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一回神见满楼的人都往窗边挤。她起身往外一看但见下面一群人押着一个男人经过,那男人好像还算年轻一身粗布衣服,低着头,旁边还有人往他身上丢菜皮垃圾。但听旁边人说:“好啊好啊,那淫夫终于抓住了。”
“活该啊,丢人现眼。”
“这种男人没资格活在世上。”
玉藻前眨眨眼睛正想打听却见瑛白脸色微变,拿出一块碎银往桌上一放就往外走,她愣了一会儿也丢下一块碎银快步跟了上去。
“蜻蛉啊,你知道这叫做什么?”就因为跟人途中转进客栈唤出贴身的侍卫,也不过就是那么一个转眼的功夫瑛白就不见了。幸好跟踪的另外一个目标足够大,还拉拉扯扯所到之处围观者众,哪怕回去睡一觉都丢不了。跟着跟着就出了城,还转到一处不知名的村子,那群人推推揉揉进了一处高大的房子,玉藻前即不上前也不回城,在外面不知道做什么的晃悠。蜻蛉实在想不明白进城时还连声叫累的主子哪里来那么好的兴致东游西荡,出城的时候看看天色她委实忍不住小声说了句:“主子,城门要关了。”玉藻前笑眯眯的:“是啊,今天露宿郊外吧。”那表情让她想要敲一下,看看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等到在一个不知名村落外头闲逛后蜻蛉忍无可忍,靠近了低声道:“主子在这里有故友?”
“没有啊——”用一种遗憾的目光看看身边人,心道访友我在村子外面转作什么。
“主子约了人?”
歪一下头,也算是等人吧,可是——再度摇摇头:“离京城千里万里,我到哪里去约人。”
“那么——主子在这里做什么?”
玉藻前觉得语气不那么中听,目光一瞟但见这侍卫脸色都青了,咳嗽一声:“蜻蛉啊,耐心些,今儿我让你看场好戏。”
如今面对眼前这从来不曾见过得奇怪场面,蜻蛉终于相信这一次主子没有骗人。
透过林子,面前是一个小小的湖泊,这里离开村子也有一两里路,照理说这么个晚上就不该有人来,可眼前火把通明人声鼎沸,老老少少围了一群。有人指指点点,也有人在唾骂,夹杂着刺耳的哭声。而水边放了一个式样古怪的东西,蜻蛉眼力不错,能看清是竹子所制模样类似放大的鸟笼。
面对玉藻前疑问蜻蛉皱皱眉低声道:“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跳神?庙会?
“这个啊……这是要拿人浸猪笼。”
瞟一眼对方心道“真笨”,脸上依旧充满笑容,以诲人不倦的态度解释道:“还不明白?那——那个笼子,看到那个口没有,那是把人塞进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