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台王朝崇文重教,少王傅一职虽位仅在四阶,然而受到的重视和尊敬连一位官都比不上。王傅见官不拜,不管对方位阶多高,颔首即可。纵见王爵,也不行跪拜之礼,如迦岚这般同辈姊妹兄弟受教的王傅,双方平等见礼。官宦贵族人家宴席,王傅在场当坐上席,为贵宾。当然,如果是太子傅,受到的礼遇更甚,纵然王爵都要门外迎接先行见礼。诸王与王傅书,前名惶恐,后名再拜。
苏台迦岚请别的官员、女官过府那是一种恩赏,自然可以高卧东床等着被邀请的人感恩戴德的来拜见。然而她这次请的是教导自己同辈的现任少王傅,却亭上下棋的倨傲就不符合规矩。
迦岚听了头也不抬,一边下棋一边道:“据本王所知,皇上并没有正式下旨恢复她王傅身份。”
昭彤影好像被说服了,专心致志下棋,待到双方快要分出胜负迦岚得意洋洋说“彤影,你棋艺不如以往,心不在焉”的时候,才幽幽叹一口气,缓缓道:“千月巫女于鹤舞起动乱之时水影正在丹霞、鹤舞一带。她身为前任女官长,又是先皇深深宠爱的人,想要知道千月家与苏台皇族的渊源易如反掌。至于她依靠的人——花子夜殿下,忠心当今圣上,而今殿下功高震主自然是花子夜殿下的眼中钉;身为花子夜殿下的首席谋臣,谁知道外放丹霞的旨意后藏着什么……王是这样想的吧。”
苏台迦岚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反问道:“难道卿不曾想过?”
昭彤影用干脆利落的声音和表情回答:“想过。”
“嗯——”
“水影不会做这样的事。而今逼反殿下对安靖不利。殿下手握重兵,鹤舞兵力强大天下闻名,昔日忠诚于太子的人脉和恒楚家的影响尚未消融,一旦起兵就算能平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情。而安靖国力未复,乌方、南平均虎视眈眈且国力新盛;西珉政局动荡,若是叛军再度得势难保不结交乌方侵扰我国;殿下一反,强敌乘虚而入,天下百姓遭难。水影不是那种能眼睁睁看安靖遭遇危难的人,这件事与她无关,我坚信不疑。”
迦岚放下棋子抬眼望定她,看了许久后淡淡道:“少王傅好福气,能得友如卿。”
“能得友如水影,臣也一直觉得是一种福分。”
“是么。”
“臣与她相交数年,无论荣辱,她并未作过对不起臣的事。”
“卿的眼光向来很好,所交知己难道有对不起你的人?”
“殿下,一个素来光明磊落、恪守信义之人的忠诚;和一个性情阴沉,城府如海之人的忠诚,在获得者眼中哪一个更为可贵?”
迦岚愣了好半晌苦笑着摇摇头:“不错,物以稀为贵。不过,卿便有如此大的信心?”
“殿下说了,臣的眼光一向不错。”
说到这里忽然望定迦岚露出一点奇怪的神情,迦岚正要开口却见贴身侍卫过来报说晋王傅司殿的轿子到了。迦岚说了一句请忽然想起什么事,向那侍卫一招手:“过来过来,本王到忘了问你,嘉幽郡王那里的宫女你是认得的么?”
那侍卫愣了一下随即道:“回殿下,小的这些天反复想了许多遍,不会认错的。”
“那么她本来是什么人?”
“小的记得她叫做澄江,原本在映秀殿洒扫粗使。”
这句话一出两人都愣了一下,迦岚脱口道:“映秀殿一个粗使宫女到能让你记得这么清楚,你那时才多大?”
侍卫笑了起来:“小的那时候只有十二岁在映秀殿当差,还没选上侍卫更没伺候殿下。小的能记得是因为这宫女太特别,她……她的样貌实在是太漂亮了。当时宫里见过她的都觉得奇怪,都说这么美貌的女子当一等宫女都可惜,怎么做最下等的活。”
“你十二岁,那就是二十多年前,先皇都刚刚登基。她真得那么美?”
“美貌绝伦,殿下若不信,唤来当年映秀殿当差的人一定都记得。不过那人当时年纪不小,已经二十五六岁该是要出宫的时候,小的私下里听人议论说她是罪人。”
迦岚点点头心道美貌绝伦又进宫那么多年还在那种地方当下等宫女的,也只可能是罪人了,就算是罪人真要美貌到这个地步也该有出头之日了。
所谓映秀殿是给那些进宫后尚未接受宠幸的御从所住,一旦侍寝就能搬出去住到妃子或者宾的住处,待遇什么自然要比映秀殿好得多。在那地方当宫女宫侍自然也低人一等,还不如伺候低位女官,更不要说当粗使。
“美貌绝伦么,怎么今日弄到那般吓人模样。”
侍卫叹了口气:“小的也不知道,不过小的以为她早死了。小的离开映秀宫第二年她就失踪了,问起都没人知道,只说曾调出去不知道伺候哪一殿,不久就没见人了,肯定是死了。今儿看来难道是犯了大罪……”说着自己都一脸不信,迦岚两人也想是啊,一个粗使宫女犯了错打死了不好,犯得着这么重的刑罚后丢到皇陵,又不是皇亲贵族。
想到这里迦岚挥发走侍卫,随即望向昭彤影:“卿又想要说什么呢?”
昭彤影微微一笑:“臣只是忽然觉得水影的神情举止乃至容貌都颇有几分像殿下。”